袖里乾坤?吴晨嘿嘿一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个?幸好现是冬天,江南阴冷,大家都穿了长袖,要是放夏天恨不得穿个背心季节,这还怎么玩儿?
之所以如此,主要作用是“保密”,就是双方谈价,不从口出,全由袖里两只手交互完成,外人自然也无从得知。这种老派做法,北方还有存,广府早就没有了,不是要保密么?老板直接掏出个简单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一个数字,谈价人再按一个数字,就这么砍着价,旁人也是看不到,方便捷多了。
幸好吴晨跟着刘老一阵子苦学,各种行内老规矩也都还算懂,便拢拢自己外套袖子,伸进了对方布衣长袖里面,手指搭了一起。
宋老板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他一下,毕竟这小子看着太嫩了,嘴边毛都没有。不料对方却是个老手,便不敢轻视,这一番搭上来,双方手指不停变幻,价格始终相差甚远,他脸上渐渐便有些不自了。
其实,他也是不知道,吴晨这是有意试探对方心理,作为一个“职业捡漏者”,吴晨对这种“明货”,一般都不是太意,毕竟价格就那里,就算转手了,也赚不了几个子,要不是这个盘子一下子抓住了他,再加上对方主动伸手“丈量”,他都未必会出价。
“低这个价了!”宋老板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吴晨,仿佛要用目光杀死他。
九百万?吴晨微微一笑,这个盘子如果上了拍,分分钟是个中八价,当然扣除掉佣金税额等等,也就剩下小八了,如果再算上时间成本、以及中间繁琐事务,这种内部交流私下交易场合,这个价格其实也还过得去,既不便宜,也给对方留了套利空间。
不过吴晨还是狠狠咬着自己底价不放,三百万!
无欲则刚。
从个人观感出发,他对这个盘子,自然是无比喜欢,但是从生意角度来说,低买高卖才是原则,如果这中间差价太小,盈利空间不足,他自然不愿意来回折腾一边,而且还要承担保管风险。
因此,可以说吴晨对于这笔买卖是可有可无,心里头没有了“必得”期许,下手便从容了许多。而且他刚才一直有点疑惑,凭着这个盘子完美品相,九百万完全不愁找不到下家,何至于这个宋老板貌似急于出手,而且摆这里,也未见蒙了黄布,也就是说至少扬州道上这些老板眼中,只怕还有些“看不好”。
但是要说这个“一眼真”青花大盘,有什么纰漏话,别说外表看不出来,就连吴晨动用异能扫了一眼,年代完全没错,器物也是完整,没有修补地方。
奇怪了!吴晨见宋老板脸色不大自,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出价对他“否定”,这一动了真章,跟之前反应就有些不大一致呀,难道其中有些猫腻?
生意谈成这样,可以说双方诚意全无,吴晨还发呆,宋老板已经是食指跟中指微微一弹,把手抽了回去,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够狠呐。”
“呵呵,彼此彼此。”吴晨微微一笑,像这么一个盘子,放这里,到现还没蒙上黄布,证明大家对于价格还是有个比较“公允”判断。
大家都是沉浸这行许久,谁也别蒙谁,宋老板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奥妙,他听雨轩,也算是扬州道上一个老字号了,打自民国时期就有,只是后来随着时代动荡,消停了几十年,到了他这一辈,才算是重开业,还是用了祖上名号。
这一个青花大盘是他近从日本购得,当时也是一见钟情,凑吧凑吧着两百多万拍了回来,找了几个行里老拿,研究了一段,都是赞同不已,如此精美官窑真品,绝对可以当成轩里重宝。甚至还有个老长辈,看完之后,赞道:“太完美了,跟故宫里那个完全一模一样!”
坏就坏这个“一模一样”上面!
玩瓷活人都知道,这世上就找不出两件“一模一样”瓷器来,就算是“成对”出现官窑标准器,也只是工艺、胎质、釉面等等作为比对参考,仔细察看,还是有明显区别。毕竟纯手工年代,每一个瓷器从造坯到烧制,都有自己独特“印迹”。
宋老板不敢怠慢,急吼吼赶到京里,住了十多天,天天进宫专找那个“标准件”,一寸一寸两厢对比,到了后,那些保安跟工作人员都以为这家伙是什么盗窃集团来踩点,差点就要对他采取措施。
这一番比对之下,他心都凉了。也不是说就真完全一模一样,落款就不同嘛,人家那是“大清雍正年制”,自己这个是“大清乾隆年制”么!
奶奶!一处假、处处假!再看这大盘,就显得颇多一点,这工艺纯粹就是老子年间,怎么落款成了儿子?他有跑了琉璃厂几家大店,让人家师父给帮着鉴定一下,结果把他给气乐了,无一例外匆匆一瞥,就问他是要开什么样“鉴定结果”,随他挑,价格从五千到两万不等,如果要盖上故宫工作专家印章,则另外收钱……
呃,开什么玩笑!宋老板早就听说京城一带同行忒黑,没想到黑到这种程度!
回来之后,心里便存了一段心事,物件也收了起来,轻易不敢拿出来给人看,生怕闹出了笑话,百年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直到今天窜场子,这才拿了出来。只不过他这个青花大盘早就扬州道上传了开来,谁也没个定论,是不敢轻易沾手。
吴晨哪里知道这背后种种,只是心里不断生疑,这么一件大开门乾隆青花矾红云龙纹大盘就摆这里,却是有些冷场。这他娘算什么回事!不过既然有疑虑,那还是算了吧。
就他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宋老板一把拉住了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看来兄弟也是个高人,要不再谈谈?”
还来?吴晨见他一手握着自己,力道挺足,看来心情有些急迫,虽然不明就里,不过物件就摆哪里,刚才他看了半晌,实没有破绽,只要对方价格合适,倒真是一个大收获!
双方又拉了一会手,后终于以四百五十万价格成交下来,这是个双赢结果,宋老板平白翻了一番,还送走了一块心病,而吴晨则是以远低于市场参考价价格,得了一件珍宝。
这一番却是阴差阳错,要是吴晨知道背后有这么多道道,说不定就彻底放下心来,这个大盘底款当中“乾”字左下部写法,完全符合乾隆初年篆款公认特征,这才是真正关键所。
乾隆初年,正值唐英督陶精力旺盛之际,人工物料基本都承袭前朝未变,一切皆得雍正御瓷之神髓,确有那么一段不长时间,乾隆还没顾得上开始追求自我风格时候,唐英所督造瓷器,却是秉承了雍正品格,无论胎釉与画工皆一致,可以说是雍正皇帝美学思想忠实延伸和复制。
这个大盘也是如此,形制恢宏大气,胎质坚致白皙,釉汁莹润如玉。流传数百载仍光彩照人,绽放出斑斓夺目姿采,虽然是书写了乾隆年号款,但是闪现着雍正超古冠今之艺术品味。
交割完毕之后,宋老板乐滋滋用黄布蒙上了大盘,这表示此物有主了,却不便再给别人看。因为还没有要离开,吴晨也就没有带身上,瓷器是个娇贵活儿,一不留神磕了哪里,四百多万只怕立马就变四十几万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放心,毕竟人生地不熟,这个地方又是第一次来,万一让人掉包了,那真心没地儿说理去,还是让孔四好好盯着吧。
这种交易,到底后成交价格谁也不知道,所以宋老板喜滋滋回到座位上,一脸喜庆拱着手跟向他道喜同行们相互贺了一番。
“发什么呆呢?”吴晨回到座位上,却见孔四神色有些怪异,一脸八卦像,有什么听得这么津津有味,连自己做成了这么大笔买卖都不管不顾?
“有点意思了。”孔四嘿嘿一笑,凑过来吴晨耳边轻声说道,“咱们要找那位古老爷子,近有麻烦呢。”
一听到古老爷子有麻烦,吴晨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老爷子不会是年纪到了,要嗝屁了吧?否则到了他们这个地位,还能有什么麻烦?
孔四听他疑神疑鬼,瞪了他一眼,有这么咒人么,年轻人不厚道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