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雨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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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四轻轻划着桨,循着琴声而去,似乎不敢过于用力,生怕泛起水珠来,打扰了这份宁静与安详。

    又滑行了片刻,琴声已是时高时低,入得耳中,两人循声望去,能见到一条不大楼船停湖中,远远望去,并无一般楼船彰显璀璨彩灯,只有一丝幽幽灯火若隐若现,布幔飘扬,琴声便是从那里传了过来。

    吴晨虽然不懂古琴,却是爱好民乐,一手二胡是拉得娴熟,只是这段时间诸事纷繁,倒是许久没有了这般心境,此刻这夜深处,听着铮铮琴声不断传来,清幽柔和,只是夹着一股子哀怨,便犹如倾诉一般。

    孔四慢慢滑动几下,仍由小船渐渐移近。大约三丈之处,停了下来,此时,已是能够看得清楚,楼船之上,站立着一位老者,负手向天,其身后飞舞幔布中,阵阵琴声传来。

    琴声幽怨,声声动心。

    两人听了片刻,孔四忽然双手互握,放到嘴边,一声长音响起,却有几分埙之古韵,长远绵长,远远传了过去。

    吴晨本来正沉浸琴声之中,没提防让孔四这一声给震得心神一散,正待要开口相骂,却听到这一声长号,悲而不愤、哀而不伤,中正绵长,与低沉哀怨埙声大为不同,令人一听之下,胸中那股子哀伤悲凉气息忽然不见。

    楼船上琴声也似乎被这一声给震散了,那负手而站老者,双目一睁,往他们这里扫了过来,却没见动静。

    吴晨见他模样,一看就是个“高手”,生怕对方发飙,赶紧高声对着孔四骂道:“好好听琴就是,你鬼嚎什么!不知道半夜打扰老人家,很没有礼貌么?”

    孔四听下来,往后摆了摆手,让吴晨别打岔。

    两人竖着耳朵,静静等了一会,突然琴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一改先前哀伤,起音几声低音弦动,便极为铿锵有力。

    孔四双手一合,彷如埙声再起,却是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跟琴声合一处,甚是和谐,隐隐间有股回肠荡气之意。

    陡然间,琴声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是埙声却是一片绵厚温和,彷如大江之水,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一副有容乃大气派。过了一会,琴韵再变,叮叮咚咚,一声响似一声,便如有七八具琴同时奏乐一般,埙声却越发绵长有力,丝丝入口,贴了上去。

    几次变调,始终无法甩开埙声,琴声也逐渐转为柔和,两音相间忽高忽低,极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吴晨只听得血脉贲张,好几次忍不住便要扬声长啸,又听了一会,两声又是一变,埙声渐渐变成了主调,越走越高,引着琴声至上云霄。

    突然之间,铮一声急响,两声同时停住,只余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湖面波光、倒影嶙峋。

    吴晨一口气被吊了许久,忽上忽下,这一番停了下来,心里便是一阵落荒,只觉得后背上冷汗不止,再看一眼孔四,见他站船头,正四十五度望天,一副臭屁样子!

    “不装逼会死么?”吴晨抹了一下额头,顺便骂了一句,这家伙,手里要再给他一把剑,都赶上紫禁之巅之上西门吹雪了。不过他心里是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孔四还有这一手!今晚没白来这一趟,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比什么音乐会都动人!

    “要下雨了!”一阵寒风吹过,空气中凝重得有股雨味道,吴晨站了起来,拿起竹竿,正想招呼孔四赶紧回头,这湖中,一旦下起雨来,他们这乌蓬小船可是只能躲人,只怕那副巨画就要被淋湿了。

    突然之间,对面那个老者一声长啸,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孔四扬声回应了对方一声长啸,拿起木浆,滑动起来,却是往楼船方向而去。吴晨心里暗自叫苦,这是惹上事了么?他也听不懂孔四他们这啸声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估计应该是类似于黑道中切口,见孔四往前划去,只好拿着竹竿,撑了开来。

    到了近前,两船将将相碰,孔四手中木浆往对方船体上一点,止住去势。他们这小船还不到人家甲板高,孔四放下手中木浆来,仰起头来,双手抱拳,对着那老者说道:“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那老者脸无表情点了点头,对着他们做了一个礼请动作,说道:“两位公子请上船吧。”

    孔四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下吴晨,一手捞起搁乌蓬之下巨画,一手拎着小船绳子,轻轻一跃,先跳了上去,将手里绳索栓楼船船舷木柱上,再把吴晨拉了上去。

    吴晨上来之后,见那老者年龄也不甚老,只是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伤,声音又低沉沙哑,虽然看不出敌意,却有没有什么善意。

    风吹雨丝飘,薄纱布幔飞扬,氛围很是诡异,吴晨怕船上楼阁里面有什么古怪,便偷偷用异能瞄了一下。

    透过白色纱布,只见船楼正中,安放着着一个四方木台,边上一位身穿素色纱衫女子,身形苗条,长发披肩,两鬓处,用两根蓝色丝带轻轻挽住,垂首对着眼前一把古琴,呆呆不动,似沉思,古琴之前,一缕轻烟从香炉之中缓缓升起。

    船舱之内,虽无风雨,吴晨望着她倩影,却觉得这女子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似非尘世中人……

    这应该就是刚才弹琴之人吧?难道孔四所说高人,就是她?吴晨心里讶异,目光便收了回来。

    “风雨既来,便请贵客进来吧。”一声清脆声音传了出来。那老者便不说话,身手挽起沙幔,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相邀。

    “多谢!”孔四听到声音,明显也是一愣,怎么是个女人?听这声音,年纪也不大。

    两人对望了一眼,眼里具都有些疑惑,只是此刻外面寒风越发大了,斜斜裹着雨丝飘了起来,两人都怕画作淋湿,便抬步往里边走去。

    船舱之中,甚是简洁,几乎没有什么摆设,越发显得中间人物显眼。两人这一进去,正好见那女子抬眼来看,一下子就把两个人都给震住了。

    吴晨刚才匆匆一撇,只见其体形,这一番正面瞧见,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描写林黛玉那些句子来: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天生尤物、我见犹怜!没想到这世道上,真有如此古典之女子!

    眼前这女子,美自然是极美,那一股子气质却是让人忘了容貌,吴晨恍恍惚惚中,一双眼只是瞧着她淡淡眉毛这么一轩,红红嘴唇这么一撅……心便跟着颤抖了起来,见她长长睫毛上似乎仍然带着一滴泪珠,好比是梨花一枝春带雨……

    孔四也是被震了一下,不过没有吴晨那般“猪哥样”,很就清醒了过来,见吴晨拿眼直勾勾盯着人家,他自然知道这小子又走神了,但是架不住别人会怎么想啊,赶紧轻轻碰了碰他。

    这个动作看女子眼里,抿嘴一笑,眼中自带哀怨也少了些许,多了几份明亮纯净。

    “深夜叨扰,实唐突。”孔四不知道为何,脸色有些发红,抱着双拳做了个古礼。

    “两位也不用客气,请坐吧?”少女挥手邀请他们木台对面坐下,又对着老者微笑示意,这才望着他们两人,说道:“两位公子,看起来都是人中龙凤,能够光临,小女子已是荣幸。”

    略微一顿,又问道:“不知刚才出声相和是哪位?”

    这还用问?看身形就知道了,吴晨指了指孔四,他倒也想出声长啸来,不过一是不会,二是气息不够,多也就是满山跑,喊狗吼牛那种。

    不过他见那女子说话声音清脆,有如黄莺,脸上神情也有几分光彩,心里不知道怎么轻松了许多。说句心里话,林妹妹跟薛姐姐两厢比较,他还是比较喜欢薛姐姐,像林妹妹那种能直接把自己给作死女子,他打心眼里就有些怕,跟这种玻璃心加强迫症女孩打交道,那必须得小心翼翼伺候着,就他这种木头心性,只怕不用两天,就能把人给烦死。

    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古典雅致,楚楚可怜,听声音却也不是那种沉闷自闭之人。

    “多谢!”那女子站了起来,缓缓对孔四施了个礼,搞得他们都有些手足无措,吴晨是莫名其妙,这瞎搅和一通,又跑到人家船上来比喻,对方反而还要谢谢自己,这显得自己多没礼貌,赶忙也是道谢了半天。

    几个人重坐好之后,吴晨便把自己跟孔四给介绍了一下,只说自己兄弟二人都是做古玩生意,此番到江南来,主要是走访一位前辈,顺便也来看看行情。

    “这是常伯。”正好那老者捧着一盘茶走了进来,女子便介绍道,“你们可以叫我若蓝。”

    刚把茶盘放好常伯闻言,诧异望了她一眼,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十几年都跟自家小姐身边,对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打小学琴,极少跟外界接触,可谓是传统至极,今天让两个陌生男子进这楼船,本来就已经是破了大例了,何况,初次见面就告诉人家自己闺名了,这可是从未见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