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院落,简朴的茶楼,没有跑堂小二,也没有掌柜,只有一个淡雅从容的女老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如在天姥山脚下卖茶那般,时而听听喝茶之人的趣谈,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
只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茶楼里多了一个男子,一身玄衣,面容柔和,也不言语,只是每日都会来茶楼喝茶,有时只是小坐片刻,有时却能坐上一整天。
每每看向青尘的时候,他黑亮冷厉的眸光便会变得温和起来,玄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青尘入世那日,在暮色中遇到的男子——洛昊。
“青尘,你可会笑?”在青尘给洛昊上了一壶好茶后,对方满面笑容的询问道。
青尘呆了呆,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就如他们那般,会笑会哭,大喜大悲。”洛昊指着院落中喝茶趣谈,谈至兴起时大笑着的人。
“为何要笑?”青尘不解,何为笑,又为何要笑,大喜大悲又与我何干?
玄衣男子的眼中划过一丝哀伤,但很快被他掩了去,看着青尘明亮干净的眼眸,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人有七情六欲,人会大喜大悲,人也会有软弱无助的时候,既然入世历劫,便要先学会做一个‘人’。”
青尘默了默,“不知要历何劫,只是想让自己更像个人一些罢了。”
“不若我帮你?”洛昊敛了笑,轻声道。
“多谢。”青尘道了谢,平静无波的转身离开,听不出一丝一毫不同的情绪。
玄衣男子继那日后便没再出现在茶楼了,起初青尘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这消失的时间一长,青尘心中就不免有些思衬起来,敢情那厮说帮她只是随口一说,虽无任何损失,但总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道,心中难免有些膈应。
就这般又过了一月有余,洛昊才姗姗来迟,一如既往的玄色长袍,但自他进了院落后,青尘便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她清晰的闻到了玄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即使很淡也没逃过她敏锐的嗅觉。
洛昊落座后并未多言语,青尘已经将茶水送了过来,淡淡道:“你食言了。”
玄衣男子哑然失笑,并非他食言,而是近日他实在是抽不开身,看着青尘有些较真的神情,却了有些许的欢喜,开始在意某些事情,比一直不闻不问要更容易入心的多。
“不若你随我出去走走?”洛昊沉吟中组织了下词措,缓声询问着。
青尘怔了下,出去走走?她已下山入了世,看人间疾苦,感味爱恨情仇,这,还不够吗?!
“你只知爱恨情仇,却未曾体会过,即使再像个人也不是人,因为你没有七情六欲。”洛昊心中长叹,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天上地下再寻不到那一人的身影,却不想在凡间再次遇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我知,因为我是妖。”平淡的声音带不起一丝的波澜,洛昊却在其中听出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妖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青尘不知自己的寿元何时尽,作为一只只追求历劫,不管是生是死,能将生死看得如此开的一只妖,的确是个异数。
只是,这般模样在洛昊看来,更多的是心疼。
每月到了上山采茶的时日,青尘都会关了茶楼,背着竹筐,与普通的农家女般,安安静静的进山采茶。
山中常年烟雾缭绕,采下的新茶都会带着很重的水气,水气裹着茶叶的清甜,经久不散。
洛昊很难得的随青尘入山体验了一把采茶的乐趣,说是乐趣倒不如说他更喜欢跟在青尘身后发出咋咋呼呼的声音来吸引青尘的注意力。
“青尘,看,这个茶叶好大!”
“那是厥草……”
“青尘,看,我采到了特别香的茶叶!”
“你哪偷来的菜?”
“青尘,看,会说话的雀儿!”
“……”
一入山,不仅青尘变得活跃了起来,就连洛昊的智商也开始呈曲线下降。
“青尘,以后我们在这山中避世隐居可好?”洛昊咬着一根杂草,双手环抱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开了口。
“不好,我现在是个俗人。”青尘走在前头,啃着采茶时随手摘来的野果,声音带着些许的雀跃,“我为何要与你避世隐居?你定是被仇家杀到抱头鼠窜了才想到隐居,我才不受你的拖累。”
洛昊嘿嘿的笑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表现出的那副正经模样,看着倒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玄衣衬着如画的眉眼,缭绕的山雾迷了眼,看不清对方的音容相貌,却恍若似曾相识。
“我们曾经见过?”想起暮色下的初遇,对方含笑的眉眼,青尘心中一动,疑问脱口而出。
洛昊仰着头,低低的笑着,异常肯定的答道:“见过。”
青尘想了想,终究没有勇气开口问出,当年你见我时,是如何模样。
“战马啸,琴声扬,一方画戟画天方,万里征战十方名。”洛昊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手持方天画戟,英姿飒爽的女子。
只是,在青尘未开口问,洛昊也未打算说的状态下,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啾……”幽静的山林中,一声有气无力的哀鸣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氛围,缭绕的迷雾中夹带着丝丝腥甜的血腥味。
青尘收起了心绪,循着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在那峭壁上,一只幼鸟被孤零零的抛弃在了那里,挣扎的时候不时有血珠涌出。
在青尘出现的时候,幼鸟的叫声变得更加凄厉起来。
青尘有些发懵,这只幼鸟她自是认得,她们曾经做了许多年的邻居,那个时候,每每有闲暇时,幼鸟都会来串门,与青尘甚是熟识,在青尘下山的时候,幼鸟与其父母还生活在一起,只是这才过了几年光景,怎变成了这般模样。
青尘捏了个法诀,把峭壁上的幼鸟小心的摄了下来,“小碗,你怎受了伤?”
小碗一落到青尘的跟前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得厉害了,身子上的血珠也跟着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不哭不哭,你又调皮了?”青尘给小碗施了个治疗术,柔声问道。
“爹娘……爹娘不见了……呜呜……”小碗也是修炼了几十年的小妖,虽并未化成人形,但心智却不低,只是遭逢大变,饶是再聪明也会懵上一遭。
不用小碗说得多清楚,青尘已经猜到了大半,抿了抿嘴,道:“莫急,先跟我回去好好养伤,待伤势痊愈了再寻你爹娘不迟。”
“青尘姐姐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我知道爹娘不在了……”小碗哭得急,小小的身子跟着一颤一颤,青尘有些担心她再这样哭下去,岔口气就嗝屁了,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昊跟在身旁看了又看,很是惊奇,一只小小的毕方鸟,落下来的眼泪化成大朵大朵的焰火,将身子底下的土地烧成了焦黑。
“打昏带回去好了。”洛昊很好心的出了个主意,却收到了青尘丢来的一个大白眼。
青尘倒是想安慰几句,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只得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小碗哭,直到她哭累了睡了过去,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抱起小碗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采茶途中捡回了只毕方,看起来,以后小碗就得跟着自己漂泊流浪了,青尘并未有太多的感触,只是小碗经过这一遭,想来心性会大变,只愿不要变得太离谱。
遭逢大变,心性自然也会跟着转变,青尘知晓这一点,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更快的一个转变已经突如其来的降临了。
采茶归来,自己买来的老旧院落已经不见了,亲手盖起的茶楼也化成了废墟,而站在那废墟上的,是一个身形玲珑娇小的少女。
少女站在废墟之上,俯首看着站在废墟前的青尘,嘴角微扬,将胜利者的姿态宣泄得淋漓尽致。
“我与你有旧?”青尘放下背上的竹篓,抱着小碗,声音平缓的开了口。
“有。”废墟上的少女带着笑,脆生生的回道。
“何旧有之?”青尘仰起脸,看着少女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天姥山中的欺凌,街角的买卖,道我活不过半月,而今我好端端的站在尔等面前,道是谁有眼无珠。”少女目光凌厉,说起话来不留半分情面。
青尘怔了怔,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算是想起了眼前这闹腾的主儿是谁了,谁曾想会是数月前在街角被她无意买下,后又给了那白玉折扇的男子的小狐狸,不曾想这小狐狸还与小碗有旧。
“小碗的父母可是你出的手?”青尘敛了笑,语调变得冷漠了起来。
“正是本小姐。”少女仰着脸,鼻孔朝天,黑亮的眼眸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当日也是无意中买下的你,可曾想你竟因此而记恨,小碗在山中一向闹腾,但从未做过份之事,就算是欺负,也不会是欺凌,而你却心心念着这恨,不惜将其扩大了数倍,更是残害无辜,这等因果,不知收养你的那人可曾知晓。”愠怒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语调,一字一句的直戳少女的心底,令其原本靓丽的面孔变得扭曲了起来。
“吼!”一股天地为之震颤的气息席卷而来,龙吟声惊颤了整片天地。
站在青尘身后一直不曾开过口的洛昊,瞳孔猛的一缩,诧异的低呼出声:“羽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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