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尹平志头上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却是不敢抬手去擦,惶急无措的道,“都这般时候了,王爷金枝玉叶,怎可留在如此险地?不然,咱们——”
对上齐灏分外锐利的眉眼,勉强把“弃城”两字咽了下去,吞了下口水道:
“目前要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去城头。”齐灏匆匆起身,带上莫方就往城头而去。待站在高墙之上,看到远处的情景,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曾经连绵不断整肃无比的连州军营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一点儿行迹,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骑兵,正追逐着大齐军队往连州城池方向扑来!
又惊又怒之下,齐灏一拳砸在城楼上,顿时有血色渗出:“张显这个饭桶!”
转身吩咐尹平志:
“传本王的钧令,速速升起吊桥,四门紧闭!”
又从怀里摸出贤王令塞到莫方手里:
“你拿我的令牌速去寻找陆天麟,待找着人,告诉他,让他重掌帅印,若有人胆敢阻挠,格杀勿论!”
说道最后,齐灏已是神情狰狞。
尹平志吓得头一缩——平日里瞧着贤王爷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却没想到竟如此可怕,模模糊糊觉得,张显,怕是要倒霉了!
“大帅,不能再退了!”钟勇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横枪立在张显面前。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张显这会儿却是狼狈至极,不止发髻散乱,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旁边的郑国栋父子更是吓得魂儿都飞了——不是说连州大军最是精锐,能挡得住敌方百万雄兵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郑康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在京城里的生活过的多舒服啊!没事儿溜溜鸟逗逗狗,逛逛窑子,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偏要脑子抽风,信了张显这老匹夫的话,跑到边关来看楚雁南的笑话,结果倒好,楚雁南一根汗毛也没见伤着,倒是自己,身陷乱军之中,随时会成为刀下亡魂。
这会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连州城里,马上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才好。
眼看连州城在望,却被人拦住去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鞭子朝着钟勇就抽了过去:
“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开,信不信爷——”
“打都不敢跟人打,只会跑路的软脚虾!还有脸骂老子?”钟勇气的脸色通红,当即破口大骂——
郑康不开口说话还好,这一开口,顿时激起了钟勇冲天的怒气。
旁人不知道,自己却清楚,方才若不是这郑家父子一见摩罗族铁骑,立马吓破了胆,竟是一个照面都没跟人打,当即掉头就跑,特别是郑康带着他手下那帮酒囊饭袋,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胡乱冲撞之下,使得中军顿时大乱,甚至慌忙之下,连帅字旗都被踩踏在地,一时军心大乱!
自己冲锋陷阵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景——
前方将领还在浴写奋战,后面主帅竟是被裹挟着一路逃亡!
所谓兵败如山倒,堂堂连州铁军竟是被摩罗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击而溃!
从军戍边这么久,钟勇还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一番话骂的旁边的张显脸色也是青红不定。
实在是这会儿,张显也是懊悔不已。
原以为斥候所报的七万人定然夸大了,却不料,对方哪里是七万人,分明足有十万之多,更可怖的是,还个个悍不畏死。
张显本来根本没把摩罗这等蛮夷小族放在眼里,一门心思的想借着这一仗立威,听说摩罗族果然有异动,当即点齐全部人马,意气昂扬的就迎着摩罗族而去。
甚至郑家父子,也兴致勃勃的跟着上阵,说是要为新任战神的诞生做个见证。
待瞧见黑压压铺天盖地而来的摩罗族人,张显立即意识到自己过于托大了!
当时还想着为了面子着想,怎么着也要勉强一战,却不料几只流箭飞来,正好射中郑康的发髻,那郑康自来在家里娇生惯养,当即吓破了胆,竟是大呼小叫的领着手下家丁掉头就跑……
等张显意识到不对时,却是已经回天乏术……
“你,你敢骂我?”还从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痛骂过,郑康简直目瞪口呆,半晌回过味来,气的指着手下家丁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混账给乱棍打死?”
话音未落却被钟勇拽着鞭子一用力,郑康整个人“咚”的一下就从马上飞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钟勇手里闪着凛冽寒光的枪尖随即对准郑康脖颈,厉声道:
“呸!窝囊废!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戳死你?”
郑康吓得“嗷”的一声,顿时涕泪交流,直觉对方绝不是在开玩笑,立马哆嗦着身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拿眼睛朝自己爹爹郑国栋求救。
郑国栋满腔怒火——好你个钟勇,竟敢拿宝剑指向康儿,待某家平安回京,必斩杀你满门以消心头之恨。
却也明白这个当口,自己真是处置不当,那莽夫说不好真会伤了宝贝儿子的性命。
当下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冲张显道:
“大帅不妨听他要说些什么?”
明显听出钟勇语气里的怨怼之意,张显这会儿也觉得钟勇太不识相,强压下心头的邪火,皮笑肉不笑道:
“那以钟将军之意,眼下待要如何?”
“大帅——”钟勇神情悲愤,回身一指身后狼狈不堪的士兵,“方才一路逃亡,我军伤亡惨重,可又有几个是和贼人血战而死?”
不过这短短一个多时辰,怕不折损了几千兄弟。而这几千兄弟却没有几个是死于摩罗族之手,竟是泰半缘于指挥失当自相践踏而亡!所谓青山处处埋忠骨,死亡并不可怕,只这般窝囊死法委实让人死不瞑目!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和己方人马乱成一团相比,摩罗族无疑士气正旺,竟是紧紧的咬在大军后面,眼看着距离连州城已经不足十里!
真是连州城门一开,怕是摩罗族人便会紧跟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了连州城!
连州那是什么所在?号称北门锁钥,最是大齐北方的门户所在,一旦失陷,大齐北边大片江山怕是危矣!
自己手下的兄弟自己清楚,虽是一时乱了阵脚,却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稍加整合,未必没有和摩罗族一战之力!
郑国栋看了张显一眼,下马扶起儿子,暗中吩咐亲信牢牢守住四周,不许任一个人靠近。
估摸着郑国栋应该已经安置停当,张显长吁一口气,转头假惺惺对钟勇道:
“钟将军言之有理,你瞧我初掌帅印,并不甚熟悉军务,不然你过来,咱们参详一番,该如何重新谋划?”
说着拿出一张地图,招手让钟勇上前。
钟勇不疑有它,便也下了马,往张显身旁而去,刚要低头看地图,后心处却突然一痛,钟勇愕然抬头,正瞧见张显冰冷的笑脸:
“钟勇,你不就是想取我而代之吗,本帅成全你——”
此次大败,皇上必然雷霆大怒,怎么也要找一个“畏罪自杀”的替罪羊才是。而遍观军中除了陆天麟外,也就这钟勇资历最老,官位也最高……
“张显,你——”钟勇用尽全身的力气揪住张显。
后面那侍卫却提起剑用力一绞,钟勇终于慢慢松手,仰面跌倒。
张显长出一口气,刚直起身子,忽听旁边有人惊呼一声,倏然回头,却是秦筝,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正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一幕。
“秦公——”张显愣了一下,想要解释,秦筝却是脸色一变,径直拨转马头就要离开。
“你——”张显一咬牙,冲着其余侍卫使了个眼色,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这秦筝也一道杀了,到时只说是死于乱军之中罢了!
“郑公——”秦筝大惊,忙冲旁边的郑国栋高喊道。
哪知郑国栋却仿如未闻,竟是连头都不回。
秦筝心知不妙,一咬牙,掏出怀里匕首,朝着马屁股就狠狠的刺了下去,马儿受惊,一尥蹶子就冲进了战阵中。
“莫让他跑了!”张显顿时大惊失色,劈手夺过弓箭,就要射杀秦筝。
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那声音宛若炸雷一般,惊得张显手里的弓箭险些都拿捏不住。
猝然回头,却见几匹健马正如同一道闪电般冲进重围中,所到之处,顿时杀开一条血路,而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直视为对手的陆天麟!
和张显几人的失魂落魄不同,看到突然出现在战阵中的陆天麟,那些大齐兵将如同看到了心目中的神祇,本是败逃的步伐瞬间止住,竟是自动集结,宛若一道洪流般跟在陆天麟的身后朝着摩罗族铁骑就扑了过去。
一时“大帅——”“大帅——”的啸叫声响彻连州大地。
“不好,是陆天麟——”正指挥着兵士准备一举拿下连州城的阔敏大惊,忙止住前行的步伐,不甘心的瞧着宛若镇中心那道黑色的旋风——
这陆天麟不是被押送京城问罪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伫立马上良久,却发现因为陆天麟的从天而降,对方竟瞬间由不堪一击变成了铁板一块,以致自己一方竟是再无寸进可能,只得传令:
“鸣锣——”
——再是战神又如何,这陆天麟绝不会想到,此时的天乔寨已经落入族人的手中,待得明晚赤布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必叫他战神变死人!
而此时,天乔寨人已经在木烈的带领下随同扶疏行至天乔林外。瞧着夜色中暗沉沉一片的天乔寨,木烈眼睛顿时有些发热——天乔寨,我木烈又回来了,摩罗小儿,等着受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