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次的笑容纯粹而明媚,倒是颇为友好,使得叶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意图。但他自然是不相信他的,桃花美目望着他,里头是不加掩饰的狐疑。
“这副表情做什么,我是想来好好地和你谈谈的。”凰音敛起了笑容,望着叶茫,似是颇为严肃而认真,他这少见的表情倒是让叶茫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没准是来找他谈六殿下的事情,那么就说得通了。
“什么?”叶茫挺直了身,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对方既然先找他谈判,那么他洗耳恭听,“坐。”
他这态度让凰音高高挑起了眉。
凤眸低垂扫视了一下周围,淡淡道:“坐哪儿?”
这鲤鱼池畔哪有可以坐的地方,叶茫这厮穿着白色的衣衫,竟也直接坐在了地上。
“算了你还是站着吧。”忽的想起了眼前的少年颇为讲究,叶茫道,“你这拿的是什么酒?”
“桃花酿。”凰音浅浅一笑,“我知道地牢那事非你自愿,中了药的滋味想必不好受,阿瑾可有提醒过你什么?”
“自我泡了大半个时辰的冷水之后便没再见过她了,哪里能跟她说得上话。”叶茫撇了撇嘴,而后抬眸看向凰音,“倒是我听说殿下亲自喂你吃饭……你这手怎么回事?”
这么一看他才发现那提着酒坛子的手上缠着白纱,不知他是不是扯到了伤口使得那白纱被血液浸透了,“你,你的手真的这么严重?”
对于叶茫的讶异,凰音只淡淡道:“无碍,既然殿下没和你说什么,那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听得叶茫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凰音笑而不语。叶茫望着他的笑容心里头别提多么不舒畅,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轻轻瞥了凰音一眼,“殿下为你了不与我说话你心里头想必很是高兴。”
凰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将酒坛子递给了叶茫,“左右你对殿下也无意不是么,纠缠她做什么,何不离得远一些,对你对我都好。”
“谁纠缠她了!”叶茫冷哼一声,接过凰音递过来的酒坛子,揭开了封口,一阵的醇香扑鼻而来,他仰头喝下一口,而后道,“你此番来找我就是为了劝我远离殿下?”
“不是劝,只是告诉你一声。”这一刻凰音唇角的笑意又变的幽凉,“若地牢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不用我说你也该想到后果了。”
眼见他态度从友好转变为恶劣只过了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叶茫不禁低笑,果然不指望他真的能有多好的脾气,不过两句话,便开始胁迫人了。
“你有时间在这里威胁我,倒不如去找那位太子妃算账。”
“你焉知我没有找她算账?”凰音浅笑。
“得了,那是夕照的太子妃,你敢么?殿下对你再好,你也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冷哼了一声,却好片刻没听见对方接话,叶茫正眼看凰音,却见他眸光寒凉面无表情,不禁道,“你真的去了?”
他,胆子未免大的有点过分。在望月有瑾玉罩着他随心所欲也就罢了,别国的太子妃他也敢去惹么。
凰音依旧不说话,叶茫见此眼角抽了抽,“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不是你先来找我……”
话说到这儿他忽的一顿。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渴望。
热……麻……叶茫将那桃花酿搁在了一旁,只觉得这感觉太过熟悉,是了,在地牢那一会儿不就是这样的感觉么,不过那时比现在要严重得多,那时的理智几乎消失殆尽,而此刻他只是发觉到了自己身体里升腾起的那不正常的空虚。
倏然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撩起了衣袖,但见那肌肤泛着不正常的淡红色,他几乎是立即就望向了那坛桃花酿,而后抬眸怒视着那站在身前的人。
“你竟给我下药,你也做这卑鄙的事!”
“这可怨不得我。”凰音望着那盘腿而坐怒视着自己的少年,浅笑,“你先前所中的药名唤女儿香,这玩意我可没有,但我是知道它的特性的,饮下之后不会马上发作,需要以酒为引才能将药性激发,在地牢你之所以会发作是因为你饮了酒,不过那时我太生气以致于险些误会了阿瑾。”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连酒都不能碰,一沾酒就会发作?”叶茫瞪大了眼,“可我明明泡凉水解了!”
“你当女儿香光是泡凉水就能解?”凰音慢悠悠地道,“嗯,解是能解,不过是暂时地解除药性,你体内药性未除尽,下次再沾酒还会发作。”
“那你不早说!”叶茫气得咬牙切齿,“还给我喝桃花酿!”
“是你自己要喝的。”凰音道,“怪得了谁?”
“你,你这小人……”叶茫哭丧着脸,“你算计我,我要去告诉殿下。”
“如果你还想去她面前丢脸是没什么意见的。”凰音说到这儿,又无害一笑,“你说对了,我就是小人,而且——我喜欢做小人胜过君子很多。”
言罢,他转过了身,临走前还不忘道了一句,“池塘在你身后。”
“凰音,你,你这混蛋小爷饶不了你!”朝着那愈走愈远的绛色背影大骂出声,然身上的难耐之感愈发清晰且严重,叶茫不能不将琴搁下,一个转身跳进了身后的鲤鱼池——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少年将头探出了池水,浸在清凉的水中身上的不适感消除了许多,有些昏胀的脑子也渐渐清明。
回想起来,凰音先前的古怪之处有不少,只恨自己早没有发现。
忽想起他说过的两句话——
中了药的滋味想必不好受,阿瑾可有提醒过你什么?
既然殿下没和你说什么,那我也就放心了。
瑾玉要跟自己说什么?
池水的清凉让叶茫打了个激灵,也就在这时他忽的理清了事情。
也许瑾玉是知道这味唤女儿香的药是不能沾酒的,也许她还想提醒自己,但却连见自己一面都没见,他先前主动去找他的时候听说他正喂凰音那厮吃饭,八成是那厮在所以她才让宫婢叫自己滚蛋,如若不然说不定她就和自己见面了,也必然会提醒自己女儿香未除不能饮酒。
说来说去还是凰音那混蛋捣乱,今夜还假装要与自己何谈带酒前来骗自己喝,害的药性又发作又得跳河来缓解。
呜呜呜……好想和瑾玉告状啊,但是,好丢脸……
“凰音,老子恨你!”一声低吼在寂静的夜间响彻,可惜无人能听见。
凰音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走到了门前才打开房门便听里头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这么晚了去哪了?”
凰音微一挑眉,好似没想到瑾玉在他的屋子里等着。
迈进了屋子顺手合上了门,他转过头朝着坐在软榻上的那人走去,“阿瑾怎么不去歇息?”
“睡前来看看你不行么?”瑾玉见他走了过来坐在了自己身侧,淡淡道,“别给我转移话题,问你这么晚上哪去了。”
“总不是去偷香窃玉的。”凰音闲然道,“路上碰见了叶琴师,跟他聊了几句。”
碰上了叶茫?还聊了几句?
瑾玉不知为何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可信程度十分不高。
“怎么,你们又动手了?”她心知叶茫不是凰音的对手,心下着急凰音只怕会下手颇重,要知道在地牢之时他险些就杀了叶茫,虽说现下他是气消了,但瑾玉依旧不敢确定他看见叶茫会不会又生气。
她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绝不能让凰音又以为她有多在意叶茫,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凰音道,“这次我可是没有动手,怎么,看阿瑾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咱们吵也吵了也和好了我还担心什么,我知道只要你消了气脾气便会好多了。”瑾玉说着违心的话面不改色,那神情淡然无比,“若以后真验出来他不是我七弟,你看我还理不理他。”
黑东珠的事情暂时还没有眉目,能不能验的出来是以后的事,而当初皇后所提供的信息就是背后的图腾,瑾玉只想叹息为何就没有其他胎记,验那图腾实在是太过麻烦。
此时这般说当然是为了哄凰音,她心知她对叶茫越不在意凰音也就不会对他太过分。
果然不出瑾玉所料凰音听了她的话甚是满意,直接靠近了她一些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呼吸浅浅地洒在她的脖颈,“阿瑾要是对旁人比对我好,我会难过的。”
瑾玉抽了抽眼角,难过?不止吧,再把那人大卸八块倒是有可能。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转了个头将他的肩头稍稍推开,因着她的动作凰音的下颌离开了她的肩头,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就不再陪我多说说话?”凰音道。
“明日再说不行么?”瑾玉有些无奈地望着他,“记住了我不在不许喝南国梨酿,那坛子里的分量我可是清楚了,手上的烧伤好之前若是让我发现少了一点,你就等着吧!”
凰音挑眉,“记住了。”
“那最好。”瑾玉说着,走上前想去看他的手,哪知还没碰上,就被他躲开将手背到了身后,“时辰不早了阿瑾你该回去了。”
这反应看在瑾玉眼中难免狐疑,他为什么不让她看他的手?
桃花目微微眯起,“把手给我!”
这语气是少见的强硬,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然凰音却像是没听到,才想说什么,却见瑾玉已经凑了过来,将他背在身后的手一把拉出,看见他掌心的纱布渗出的血液时,如他意料般的发火了,“怎么回事!你又乱折腾了是不是?”
凰音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搭上瑾玉的手,似是安抚,浅笑道:“不小心碰的。”
“你还笑得出来,我不是早都警告了你要小心,你还弄得伤口又裂开。”瑾玉阴沉着脸将那染了血的纱布一点一点拆下,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哪知她难得的温柔还惹来了凰音的一声轻笑。
“我不疼,你别这么严肃。”
“你不疼?你说你到底有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手烤伤了不疼,现在伤口裂开了也不疼,你当你手不是自己的?你下次再这样你就别指望我理你了。”
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愠怒,凰音听得挑了挑眉,“阿瑾,你话好多。”
瑾玉:“……”
他看不出来她这是生气了他还敢说她话多?这家伙真是一方面让人心疼一方面又让人想把他拍到墙上抠也抠不下来。
真是太欠抽了!她真她大爷的想打人。
眼见瑾玉在听见了他的话后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差了,眼神一横满目凶光好似就要张口骂人,他想也不想的低下头以唇覆上,销声。
轻柔一吻,使得原本暴躁的瑾玉霎时安静了下来,待他的唇撤离之后,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气,我以后不敢了还不行么。”
这话说出来瑾玉听得半信半疑,却是不打算再骂人了,她且就看看他以后能不能做得到。
将那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只见那手上那原本被他烧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又有血液沁出,显然是裂了开,溢出的血丝触目惊心。
心口处微一抽疼,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毕竟他是因为她才这般的。
默不作声地重新替他包扎了回去,待最后一个结打完,她才道:“这次可千万小心了,我回去了。”
凰音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瑾玉离去之后,他的房门被人敲响,有男子低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凰音闻言,淡淡开口道:“进。”
房门被打了开,青色劲装的男子踏了进来,“九公主近日有异动。”
“如东方念珊那种面善心恶的人,果真最是难缠。”凰音眸光冷冽,“怎么,那只蝎子被她弄出来了?”
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嘲讽东方念珊的不自量力,他心底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常青沉吟片刻道:“听闻她前一段时日呕吐不止,每每私下召见太医,还吩咐宫里的下人们不得泄露出去,不过近日似乎没有了,她上次派出来的来打探公子的那名宫婢也食了蝎子,回宫后被她下令关了起来,若属下猜得不错,她应该是被九公主拿去试药了。”
“她要折腾随她去,没用的东西。”凰音开口语调幽冷,“吩咐的事到现在也不见完成,再这么拖下去,我便弃了她。”
常青眉目微动,公子一旦决定舍弃的棋子,那便是真的无活路可走了。
“对了公子。”常青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安宁公主让人交给属下的寒雪膏,对伤口有快速愈合之效,连续使用还能不留疤,公子你……”
“搁下吧。”凰音淡淡道了一句。
常青将药膏留下便退下了,待常青离去后,凰音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膏药,抬手拿了起来起身走至书架边,随意地搁在了一处。
第二日。
暖阳透过树叶洒在荷花池畔一道坐着的小小身影上。
“咚——”
“咚——”不断有石子落入荷花池发出道道声响。
阿澜无聊地坐在荷花池畔扔石子,自从昨日惹了凰音之后便再也不敢找他,不过听永陵宫里头的人说他们似乎是和好了,瑾玉还亲自喂饭来着。
想到这儿那清澈的眸子里又划过一抹忧虑,如哥哥如十三姐那般动了情真的是好事么?
阿澜摇了摇头,不行,他们三人至少得有一人思绪清明,情之一字使人沦陷,要不得要不得。
“大白天的一个人坐在这儿摇头作甚?”耳边忽的响起一道悠慢而熟悉的声音,阿澜霎时身体一僵。
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她看着来人悻悻干笑道:“哥哥起的真早。”
“还好。”凰音淡淡道。
阿澜见此微一挑眉,这态度看上去太正常了,倒不似生气的模样,看来瑾玉真有办法。
讨好地笑了笑,想再说些什么话,哪知忽然一道凶蛮的女音在不远的身后响起,“那混账来宫里做什么?他不是找九妹去了么,找了九妹就别来找我,本公主嫌弃他,再则本公主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让他滚蛋,滚蛋!”
啧啧。
阿澜抬手掏了掏耳朵,这东方念琴,一大早地在御花园里发火,真是——一如既往地暴躁。
听她的模样,倒像是宫里又来了什么人,而且那人似乎还挺倒霉,夹在九公主八公主这两个敌对的人之间。
“尘世间的男女关系真是一塌糊涂,果然不是我能了解的。”阿澜叹了一句,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
凰音斜了她一眼,只淡淡道,“回去吃早膳。”
而后率先转过身离去,哪知这么一个转身,迎面撞上了一人——
或者可以说是来人奔着他来的。
一袭墨色锦衣,腰间束着的是颜色同款的腰带,来人面容清俊约有弱冠之龄,明眸含笑弯起,他眉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之下是一双淡色的薄唇,但开口却是比雷还惊——
只见他望着跟前绛色衣衫的绝色少年,眸光里泛着一种可以称之为炙热的东西。
“美人,你叫什么?”
这一声话语出来一旁的阿澜瞠目结舌。
------题外话------
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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