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南歌静静地,深深地,望着她走过来,想要一探究竟,又想要等在原地,这般好奇的,是他从未有过的。
那样纯真的,鲜亮的,不加修饰的与天空一色的她,成了南歌一生中最轻快的回忆,最沉重的爱情。
我记得那一天的天空很晴,晴的有些发白,凤儿就这样在疾驰中缓缓地出现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像那天的天空,蔚蓝的那么舒畅,像单纯的云朵,明快的自由自在,那是初春的三月,寒冷的北方还未开出一朵春意来,她就这样,开尽了我满心的芬芳。那样温柔的蓝色,温柔的她,就像我的整个天下。
以后的以后,当他们二人手挽手地走在空山新雨后,春去且吟秋的闲雅时候,南歌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如是静静诉说。
南歌既是出于情不自禁,也是出于礼貌地朝她走过去,还有十多步之遥的时候,她忽而就停住了,然后回过头示意侍女和保镖就此驻足,一个人朝他走去。
看到她所做的一切,早已满是欣赏,南歌甚至于有些会心地笑了笑。
好像此时此刻,就是我命中注定,在等她走来,走到我身边,走到我的手掌心,走到我的生命里。
当看得清她的模样的时候,凤仪有些羞涩,她压了压帽檐,想要遮住额头被碰伤的创口,只轻轻地笑了笑,还未迎来南歌的回应,她却突然僵住了,停在原地。
那一刻,南歌竟然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呢?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在紧张什么?
害怕她不再走到他面前吗?害怕这一切都只是擦肩而过吗?
害怕我们的相遇,只是虚伪的巧合,缘分,路过而已。
凤仪?
凤仪叫闻香和跟随的保镖止步之后,正想朝着救了他们命的那三个男子走过去的时候,忽然一阵措手不及的眩晕,让她差点跌倒。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凤仪虽说在刚才的车祸中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看眼前这一片昏花是所为何?而且一阵阵的头晕犯恶心,让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再无法行走。
难不成是之前伤过头,刚才又受到了撞击,想到这儿,她真的有几分害怕了,她害怕当初大夫说的不会留下后遗症是在骗她,她害怕这次的意外将再次带来病痛的伤害,她害怕自己的人生会如前一般再次跌进黑暗。
可此时此刻,她的身边没有吴庭轩。
有时候再见了,也许真的再也不见了。
指头的小白花,盛开不败,只在那时。
所有的恐惧顷刻间一拥而上,混乱中,凤仪感觉到脖子后头传来一阵刺痛,而这阵子抵挡不住的疼痛感竟然让她从近似昏迷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恐惧,依旧是恐惧,她颤抖的手循着疼痛感摸过去,摸到的是几颗锋利的玻璃碎渣,上面沾着斑斑血迹!
颤抖,凤仪的手颤抖地再也停不下来,她有些开始站不稳了,起初那阵子无力的晕厥感再次扑向她,疼痛,害怕,所有的情绪涌了上来,终于这一刻,她支撑不住了。
“小姐!”
闻香眼看着孙凤仪就要倒下的时候,惊慌地大叫了一声,她身旁的两名保镖早已冲了前去想要扶住她,可是,
“你,”
可是他们都不及南歌迅速地跨了几步上前,扶住了巍巍颤颤即将摔倒的孙凤仪。
“你,我,对不起,我,”凤仪虽然有些迷糊了,可还是有意识的,她明明是想要来致谢的,现在却落在救命恩人的怀里,她此时此刻竟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脸红了起来。
“你受伤了?”一个明朗有力的男声,像阳光般温暖地,大大咧咧地,闯进耳中。
他的声音真好听。
凤仪此刻的眼神早已游离,并未去看他的样子,只是忽然被这样的声音,单纯地吸引了。
不似吴庭轩的阴冷,眼前的他,还未看其人,早已暖意满心。
“我,想要,谢谢,”凤仪忍着全身的难受,想要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却一个趔趄顺势又要跌倒,
“不客气。”南歌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揽在了自己怀里,像是花开三月,拼命拥住了春天,赖皮地不肯放手。
终于,还是让我看清了你的模样。
该用怎样的辞藻形容眼前的你?
漂亮?
迷人?
纯净?
似乎很多很多的想法汇聚而来,却又简单而去,这一来一回的情绪翻转,倒叫南歌不知如何了。
熟悉?
竟然是熟悉之感?
为何是熟悉之感?
此情此景此时,初次相见的二人,迸发的确是一种寻寻觅觅而归来的熟悉之感,也许多年之前,时间之后,我们有幸遇见。
一样灿烈的阳光,一样温暖的气息,一样的眼神里柔溺着春意的情愫。
“小姐!你怎么了!”闻香看到南歌抱住了凤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而她身后的保镖也只静静地看着。
“我,我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闻香很警惕地看了看南歌,把凤仪从他的臂膀里拉了出来,总觉得来人不怀好意。
“你,谢谢你了,但是你,”闻香差点就要开口责怪对方占他们家小姐的便宜了,一瞬间又清醒了过来,方才想起对方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便是十分不好再将那严厉之词说出口了,又想要让对方的男子放尊重一些,一时间,还真是难以表达。
“闻香,无礼了。”凤仪温和而严厉的看了一眼闻香,制止住了她接下来又不知要胡言些什么。而这闻香姑娘也是听话的很,或者说平时里伶牙俐齿比起家里其他丫头都要凶悍的她,偏偏连句不满的嘟囔都不敢有。
凤仪握地住这家世。
很年幼的时候,他的父亲曾经这样评价他的女儿。那时的祥生正是毛头小伙子鲁莽热烈地不服管教,凤儿活泼伶俐坦荡如这天空自由无尽,秋儿又稚嫩一些,沉静少言却显得胸中自有一番城池,可偏偏纵横世事的孙逢耀把这评价给了凤仪。
我孙家,亏得有她,有幸有她,唯有她。
是父爱,是重托,是孙凤仪一生的担子。
“不打紧,扶住你们家小姐。”南歌很不介意这些小事。崔珺看到他们家的丫头保镖蜂拥而上,也耐不住好奇地跟了过来。
好,漂亮!
虽说只看到了凤仪的半边面庞,他心里竟是止不住的倾慕泉涌。
也许有的人,并未开口,并未表情,就已如唯美漂亮的艺术品,浑然如天作的魅力,感染人情,动摇人心。
“孙小姐怎么了!”那个被认作是保镖头子的男人迅速地跑过来,走到凤仪身前,很是紧张却又沉稳地在保护着凤仪。
他?
这人走近了才十分看得清样貌,眼熟非常。
南歌和崔珺起先看到他的时候,不住地陷入回想,然后互看了一眼,似在交流意见,以看对方是否认识来人。
他!
很快,他们展开的表情表明认出了对方,而这个男人看到南歌的瞬间,就早已心中有数。
“哦!”崔珺大喊了一声。
南歌瞥了崔珺一眼制止住他的脱口而出,又朝着保镖头子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很快,三人形成了默契。
“你吵什么!吵到我们家小姐了!”崔珺那一声震到了闻香,小丫头很凶地吼了崔珺一句。
“我,”
“十分抱歉,他,他从没见过漂亮姑娘,有些激动,还请见谅。”南歌懒懒地解释了一句,却并未去看闻香,很明显,他十分不爱跟这么凶悍的女子过多言语。
“多谢各位出手相救,请恕我们还有事无法过多耽搁,就此别过。”那个男人从闻香手里接过凤仪,仅是简单地朝南歌他们点头致谢。
很有意思的眼神交换,并未多言,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慢着,我看前面那辆车还可代步,后头这辆,”听南歌这么一说,大家才都从刚才的车祸震惊中反应过来,后面这两充当盾牌的车,已经被打成马蜂窝了无法再使用了。
“那怎么办!”闻香看了看保镖头子,似乎觉得他阴沉的脸背后一定有个解决问题的百宝箱。
“既是有缘相遇,又正巧搭了把手,段,”说到此,他猛然醒悟,干咳了一声,而崔珺和那个保镖也都很自然地装作没听见,“断断此时就不能够袖手旁观了,这样,就请我的司机把这位受伤的小姐送回去,不要耽误了看大夫。”
不由分说,阴脸保镖满口同意,让闻香很是不解,一直都很谨慎小心恨不得全城戒备的他怎么这么轻率就搭了别人的车,还是路边捡的顺风车。
“我说,”
“那在下先替老爷小姐谢过这位公子了!大恩不言谢,义士有缘再见!”他很自然地接受了,并且并不再多耽搁一刻,就带着凤仪匆匆返回到那个老人身边。
小六则很快就开车跟了上去。
“等回去,就叫人来接应我们。”南歌和崔珺装好了戴在身上的枪支,就示意小六去送他们离开。
“谢礼,我们还没有谢,”凤仪昏昏沉沉之中还未忘记得如此大忙相助可不是一句谢谢了事的。
“孙小姐勿忙,在下会处理的。”那保镖不由分说地就把孙凤仪搀走了。
一步,一步,迟缓的步伐,你渐渐走远。
一心,一心,乱弹的心跳,你缓缓归来。
阳光正好,春意正浓,你我,正在。
冰河之畔,我终于守得一梦相见,还好,还好,这不是梦,你不是梦。
越是昏蒙中,印象中的存在,灵犀中的感触,就会越加强烈和清晰,这一刻的凤仪,再次旧伤复发,却又好像再次受到心有默契一般的触动和冲击,她只轻轻回过头,巧不巧地迎上南歌目不转睛的注视。
她微微颔首,他挥了挥手。
时光流动,婉转如歌,情似比肩,不若相见。
我闻言,空气也跳跃了起来,吹起花香,吹起阳光,吹起心跳,一切的一切都欢愉起来,似是见到了思慕已久的爱人,心扉荡漾,喜上眉梢。
“你看什么呢!”
“你看什么呢!”
南歌和崔珺随着小六他们远去而醒了过来,相互质问。
“我,我看那个小丫头太凶悍了一定不好嫁人。”他有些害羞了,说话躲躲闪闪。
“我看,那个人是薛衍。”南歌尽力撇去那双陌生的眼眸带来的心有不同,将注意力赶回到那个神秘的保镖头子身上。
“是薛衍,我曾经在盛襄公馆见过一次他,就是这个表情!”崔珺回忆起曾经见过这个人一面,有几分熟悉。
“这个表情?该不是从来没换过表情。”南歌边说边走到山崖边,望了望下面爆炸到面目全非的雪佛兰。
薛衍,东北军阀大帅段沛襄私密警卫队的队长,这个警卫队始建于大帅府初立时期,早期的警卫队队长人前都是有军衔的普通军官,私底下却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东北最神秘也是最为厉害的警卫队,人称“铜虎队”。铜虎二字来源于古代天家的兵符,天子大将一人一半,保家卫国顺应天命,而段沛襄由此来命名自己的警卫队,其意义和心态显而易见。
这是一只真正的“大内高手”所聚集的贴身护卫。他们平素的职责,与明代的“锦衣卫”有几分相似,除了保卫大帅的安全,和执行他亲自吩咐的秘密任务,当然还有监督,暗杀,行刺等等黑暗行动,他精心培养的铜虎队,着实令人望而生畏且闻风丧胆。
这个表情一成不变的薛衍,便是正当任的铜虎队队长。
“大帅居然派了铜虎队队长来保护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崔珺看出了那些远去的人身份应有所不同,却没想到有薛衍亲自护卫如此重要。
“而且姓关的一路追来又要行刺他们,好像,有那么点苗头可见了。”南歌依旧看着那片烧的焦黑的废墟,似乎破坏了眼下春天所该有的美好,是生机勃勃,而不是车毁人亡。
恍然,凤仪的样子再次混入脑海中,将有关铜虎队,姓关的,追杀行刺的思绪,渐渐淡出。
低头,侧首,嘴角,身姿,一分寸,一韵脚。来自田园的和悦鸟鸣,红茶浓郁的温暖,玫瑰的那一抹芬芳,云影悠然的蓝天下,她的出现,如诗如画。
好似没有看够,或是压根没有看清,那顶礼帽隐藏了全景,却留下了思恋的悬念,所谓,半面桃花半面妆的意境,就动情于此。
不禁,南歌笑了笑。
他平时并不是冷漠阴沉的男人,却是难得这样笑自己,笑自己为何陷入如此虚幻而飘渺的思绪中,简直不可理喻。
“哎,你说这一出,可惜了大好的春光啊!”崔珺啧啧地叹了一声。
“大好春光?你这还是要吟个诗来应景吗?”南歌深知崔珺平日的不学无术,比起明充他们差的远了,这会儿居然有这闲情逸致。
“不就是诗词歌赋嘛?谁不会啊!你以为只有你和明充这种假斯会吗?”崔珺不服,决定一洗前耻。
“让我来想想啊,这个,你看这如丝竹般美好的节气,可谓是,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如此完整地吐出一句词儿来,崔珺很是得意。
“什么?将军白发征夫泪?”南歌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纨绔子弟,深觉自己没有审慎地交友。
“可不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词了!”
“你知道这首词叫什么么?”
“渔家傲秋思啊!”
“你以秋思颂春景,也是古来奇思头一人!”
“我这意境已然足够了。”
崔珺并不理会南歌的嘲讽,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其中。
军人的宿命,星辰变换王朝更替,却始终不曾离开他所守护的一方土地,是啊,大好春光之下,却是暗藏汹涌杀机重重,内有贼外有寇,未曾有一刻剑鞘里的沉睡,未曾有一刻真正的安宁,本该歌舞燕燕的时光,竟是羌管悠悠的悲怆之感。现在的他们都还年轻,都还狂妄,都只有一颗丹心,却不知铁血的代价,数年之后,顽劣如崔珺在战火不散的硝烟中,沧桑落了一地,才明白,将军如能白发,才是此生最大的恩赐。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是一句句传唱的童谣,是一声声无奈的感怀,是我杯酒中,你无言的心,融血的泪。
那么南歌呢?
“你仅有的两句词,还是好好收着,等碰到了喜欢的姑娘再拿出来显摆!”南歌随性一笑,愿世事平淡。
他犹忆初景,山间清风,流水声声,林花不谢春红,却是铺满了你不可预料而来的小路。
是吗,孙小姐?
其实他的心中,也吟了句词。
风未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该是已经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