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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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一芳升官了。

    县里一纸公,丁一芳晋升为团长,本就很少露面的团长调到化局去了。

    一夜之间,丁一芳的薪饷和权威随着他的心安理得跃上一个台阶,他变得颇为斗志昂扬,意气风发。

    现在回到家,他在妻儿面前那份愧疚的心也荡然无存。当大家去掉一个在他看来早就多余的“副”字,直呼他为“团长”时,当他带着一家子到剧团看戏,他在妻儿面前被众人毕恭毕敬伺候时,他觉得更有派头和脸面了。

    作为县里吃皇粮的单位,这剧团团长之职虽是芝麻县令下的的更小芝麻官,堪比科级,可毕竟是云江县唯一一个吃皇粮的剧团的一把手,是省里同行的先进单位,他感到火热的心脏变得扩张,胆气也从腰部膨胀,举手投足间,好像整个人也显得更加潇洒自如,张驰有度。

    在他的感官世界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感觉,使他把所有的人分成了极端相反的两类。

    一类是听命于他人的阶层,他们是卑微的、人微言轻。他们把作风问题看得过于严重,看成是天大的事。这类人希望女人要端庄,男人要坚强,若是发现有谁越轨,一定会上前唾弃和贬毁。可他们这代表芸芸众生的一大拨人却毫无话语权,因此显得十分可笑。

    另外一类人……人不多,他把自己归于此。他们是轻松自在的一类人,是社会的主宰。自大,勇敢,经受得住磨难,毫不扭捏地享受生活和情感,敢于嘲笑一切拘泥于道德形式的清规戒律。

    最重要的事,这第二类人在一定范围内,往往有不小的话语权。

    仅仅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他因为刚从被人仰慕的世界里感到踌躇,但没过多久他就习惯了,就像把他的一双脚套进了一双新鞋里,慢慢的,他觉得渐渐轻松自在起来。尤其他和苏蕊在一起时备受爱戴和景仰,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也很享受这从未有过的待遇,由此一来,他心底从未有过的的满足感自然膨胀,心情越发愉悦开怀。

    在他看来,这几个月来苏蕊在情的滋润下也好像变得更美丽了,面带**,眼含柔光,比过去刚见到时变得更具诱惑。在她面前,他可以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还可以拿淫词艳句和她调侃打趣。

    对他来说,她就是一个热情似火,俯首甘为**的奴仆,是唾手可得的红颜知己。每当看见她眼里的波光,如汹涌波涛,脸上的光彩,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他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喉咙发干晦涩,语音出不了口腔,脑子迷迷糊糊,理智便会睡去。一旦扫视她白皙的手臂和浑圆的胸部,尤其是她轻佻而活泼的举止,就会联想到她美妙的色彩和丰盈的曲线。

    我快乐,被生活所宠爱。因为我过去遭受了太多苦难,这是老天对我的补偿。他想着,叹着,更心安理得。

    他骑在自行车上,两脚机械地转动脚踏板,意识却轻歌曼舞。

    意识中近期剧团的工作有条不紊。排练、演出、带徒弟,第一次的剧本创作就受到县里的嘉奖。他踌躇满志,感到自己很称职。他甚至有点抱怨团长一职早就应该非他莫属。

    回想起宣传部长潘玉银对自己的夸奖,想起属下们的勤勉和恭敬,尤其是想到娱悦的幽会……他不由得开颜微笑,从心底升起一股爱,爱自己。

    他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自己的意识和自己的**。

    轻微的风儿把短短的胡须上的香皂味消散在鼻腔周围,静静散发,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令他自我陶醉,十分愉快。

    街上,行人和马车喧哗,商店和房屋轮廓鲜明,路边的树木随风摇曳着枝叶……这一切太美了。

    他骑到了剧团,把车支在墙角,迈着潇洒的步子上了二楼。

    当他走到二楼那间全团共用的办公室兼大道具房门口时,里面非同寻常的声音传出来。

    “……居然枪毙,也太严厉了吧!”

    “就该枪毙,不然军队哪有保障?军队无保障,国家何以依附?”

    丁一芳走进去。他看见五六个人围着一张报纸。大家见了他笑一笑,叫声团长早。

    “你们在说枪毙谁呢?”丁一芳问。

    “你看!”敲扬琴的小肖拿着一张报纸指着标题给丁一芳看,“破坏军婚,居然被枪毙了!”

    丁一芳身子微微一震,“哦……是吗,我看看。”

    他佯装轻松地坐下,架起二郎腿浏览报纸。

    在大家分头去练功拍戏的时候,他将报纸上的这篇巨幅新闻仔细看了三遍,关于对待破坏军婚罪的处置让他胆颤了,他阁下报纸,掩面沉思,就像一觉醒来变得异常清醒,懊悔和一丝恐惧向他突然毫无准备地向他袭来。

    **经历了登峰造极的狂热和欢娱,他觉察另一个自我在黑暗中越来越渺小,而且早已变得忧郁彷徨。他记得曾为这一觉察烦心和焦躁过。

    一连几天他时常坐立不安,就连身边的同事也发觉了,问他是不是病了,他说,是近日睡眠不好的缘故。

    他懊恼着,挣扎着,设想着……

    怎样做出纠正这一致命错误的姿态,刹住这任由**控制奔腾着冲向悬崖的野马……

    傍晚,人们都下班走了,丁一芳徘徊在舞台后苏蕊忙碌的服装间门口。

    “快进来,我正想你呢。”苏蕊出来,笑脸相迎,把他拉进小屋。

    苏蕊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府绸洋裙,露出半个胸脯和两条丰满圆润的白臂,凹凸有致的身材,风骚的神态,比起贞香来另有一番风韵。她用眼瞟着他,娇俏的笑着,清浅低吟: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靠在箱子上,口中吟诵着诗句,态度依然活泼而轻佻,好像在她的眼里人世间没有任何烦恼和忧愁。这一点,是他曾经感到就象兴奋剂那样新鲜而喜欢、今天看起来犹如毒药。

    他坐下,想好的话还没出口,她朝他嫣然一笑。

    “说呀,找我何事。怎么变得含蓄了?”

    他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

    “我的四月天——”她轻声在他耳边悄声说。她此刻发出的声音再也不能让他骨头酥软。她的柔情就像一把刀子捅过来……他挪开步子,不再感到有魔法牵引着他。

    “有什么事,你说嘛……”她娇嗔着,慢慢将身子贴近他。

    小屋子很暗,光线暧昧。这真不是个好地方。

    “不,”他推开她。他想跟她说,我来告诉你,我们必须分手。但看见她眼里的波光,如汹涌波涛,脸上的光彩,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他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

    “亲爱的……怎么啦……”她在他耳边轻声问。

    我都干什么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实际上是在玩火,现在火势蔓延,人生的大厦将瞬间坍塌。想到此,他彻底惊醒了,一个激灵收住心潮。羞耻和自责在脑子里嗡嗡乱叫。

    我在做什么?我忘了我有妻儿,她是军婚,老天!我正在往火炕里跳……

    “你怎么了……”她看着他的后背,带着央求的腔调,“你到底怎么了……”

    不,这是个错误,绝对的错误。他扭头坚定地说:“我们必须分手,必须!”

    他脸色很吓人,她怔住了。

    极端的表情过去,他带着哽咽的腔调低下头颅,摇晃。

    “我该死,我这是在犯罪……”他说着,感到狭小的房间很热,热得不能忍受。然而他却受冻似的颤抖不停,懊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遇到什么了?”她看着他的样子和听到他的心声,感到异常震惊。当她看到他的决然的眼神时,敏感地想到事情到了完结的那一刻。

    她虽心有不甘,但好似大度地说:“既然这样,你走吧……我让你走……”

    丁一芳转身就走。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回归吧,回归家庭,回归正常,回归和所有人有秩序的关系。

    可是,那是他的一厢情愿。觉醒迟矣。

    在他提出分手的第二天,苏蕊在墙角告诉他,她怀孕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