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混合着汗水和油彩、脂粉的香味儿,男男女女,红红绿绿。有人“米迷马吗”吊着嗓子,有人对着墙壁自命不凡地念台词,有人翘着二郎腿用火柴棒津津有味的挖耳屎,也有人笑语盈盈插科打诨,还有的嬉笑怒骂,打情骂俏……。
身着张生戏装的丁一芳充耳不闻,双目不见周遭的一切,将手里的夹克外套随手放在椅背上,然后迈着小方步走到墙边,面壁而向地喊出一句优雅的台词,颇有自命不凡的味道。
然而,此刻在那边服装间门口却有一双眼睛瞟过来,看见了可作为道具的夹克外套。
戏散场,台前台后人们都走了,丁一芳折回来后台找外套,东找西寻没看见,最后在服装间门口才找到了。
丁一芳拿好衣服搭在手腕上正要走,一个抑扬顿挫的女声从服装间传出,那声音清脆悦耳,颇具朗诵水准,他不禁驻足聆听。
“我说你是人间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里早天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
他听着诗句,仿佛感觉到黯淡的灯光,幽幽的舞台,才子佳人情感演绎的场所还留有余温。
愣神中,随着一声娇媚的叫声,还有一只温情的手,在他还没有明白事情的缘由时就跌进了狭小的空间。
她热情地拥抱,他本能地退让,却被更紧的拦腰抱住。
“丁大哥……我想你……想你……每天都想你……”
她在他耳边呢喃着汹涌的激情,不顾他一次次半推半就的抵抗,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际,把他拥靠在一堆柔软的服装上。
“你知道吗,我爱你……”
这越轨新潮而大胆的表白使他懵了,他的脑子嗡地一声发胀发晕。
她看着他幽深的眼睛喃喃:“你不知道吗……我一见你……就喜欢你……”
她抚摸他额前的那缕曲卷自如的发丝,又轻轻地吻他的嘴唇。那蜻蜓点水似的吻使她看起来那样娇媚。
他一次次感到她的情很炙热,她的吻很温柔,她的唇温很清晰。
“不行!”他想推开她。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好,这不对,这不行,可是,他动弹不了,身子骨软软的。
她紧紧地贴近他,嗫嚅着,“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我是你的爱慕者,我崇拜你!”
她抓起他的一只手贴近自己的脸,热烘烘的脸,似乎要把自己的勇气从这热浪中传导给他。
“我不能……”他说。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奇怪,有时人们的内心对自己的行为所招致的巨大危险也确实感觉到了,但在一定的精神支配和一种**所唤起的的力量激励下,他却能将一切置之度外,不管不顾。他所一心向往的,是境遇能带给他的刺激和乐趣,哪怕这刺激和乐趣让他由此随时都会遭到不测,甚至死于非命。
丁一芳感到困惑。
过去,他还是小皮影王时,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他,都只是眼神的传递或语言的挑逗,最多痴迷地多看他几眼,请他吃喝谈心,即使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也甚少像这样炙热地生扑。
他第一次被一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如此仰慕,心里一下子被喷张的血液所控制,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被动里,他被脱去衣服,好像褪去包装,动作有些羞羞答答,可是身体不争气,却在悉悉索索动态地诉说此刻的窘境和难堪。
被欲火撩拨中,他感觉自己就要落下山崖,坠入深渊,可那是令人晕乎的深渊,令人窒息和愉悦至极的恐怖的深渊……
久违了,他和贞香好久达不到这样的愉悦,夫妻间总是被有目的的动作和心境说阻滞……
他脸色煞白,她却激动得脸泛红光。他们都好像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像脱缰的野马。
一阵剧烈的喘息伴随压抑的惊呼,他们安静下来。她的发丝和脸就搁在他的胸口。一会儿他醒了,想起什么来,无话找话的问道:“嗯,你……还会写诗……”
她双臂环绕着他说:“是啊,我当然会。不过,刚才那首是女诗人林徽因的爱情名篇,我很喜欢。”
她又说:“你就是我的四月天……”
“嗯。”他坐起来,挪开身子和她保持距离,又从一旁的上衣口袋里取出香烟和火柴,她连忙为他点烟。
他抽着,长长的吐出一口烟。
“你爱我吗?”她期待地看着他问。
哦,天哪,他想,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爱不爱又与这何干……
这分明是蠢话。贞香就从来不问这种蠢话。
她望着他,她的两眼还是那么亮闪闪的,只是嘴巴撅得高了些,带着一丝无辜,这神情有点扫兴,虽然只在一霎那间闪现,却使他垂下头。
他若有所思地叹气,抽罢一支烟,匆忙地离去了。就像一个被败下阵来的斗士,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懊丧。
这些天他很愧疚,被自责折磨。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明白今天的一切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他一幕幕回忆着:舞台巧遇和借着灯光师的打情骂俏表白心迹,后台服装室倏忽间传出的吟诗诵曲,一次次的巧遇和讨教,还有谢幕后突然找不到的外衣……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其实他心里早已清楚,只是听之任之甚至很享受这种由爱到贪所精心设计的小把戏罢了。
如果他心地坦然,那些巧遇或偶发事件会像生活中的一切意外随风消逝,可偏偏心里蛰伏着暗流和**,正是这**支持着他,使他自觉自愿地被苏蕊牵着鼻子,一意孤行,最后迷失在苏蕊阴柔的温床……
为什么不能冷静一些,克制一点,为何不能以略微正常的理智来看待自己的**?
他无法回答。
每当很晚回到家,他总是掩面而睡,不敢正视贞香。贞香蒙在鼓里则是他最惭愧的事。她整天忙完工作忙丁咚红雀的一日三餐和所有家务,有时还去看看水枝。里里外外,没有一刻闲暇。
这惯于付出而不索取的女子,习惯了平淡,习惯了渐渐不被关注,也无暇去关注已不再关注自己的丈夫。这,或许就是她不幸的根源之一。
当丁一芳的自责和愧疚还没有形成足够驾驭情势的能量,一个意外的喜讯让他恢复了心安理得,他的胆子更大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