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撤下,麻将上桌开局。通过掷骰子,决定座位到决定起家。坐在贞香对面的森下当起了起家,也就是庄家。
日本人在每一局的麻将游戏当中,庄家称为“亲家”,而其他三人则称为“子家”。亲家和子家,一张桌子两辈份,开牌之初贞香心里窃笑不已:什么鬼规矩!
在牌局开始之前的最后一个手续是收骰,森下把刚才丢出去的骰子拿回来,放在自己的右手边,又从那山牌中抓走一张牌,牌局正式开始。
她一眼望去,有两个观牌的日本兵不知何时来到,他们的腿靠着长枪,悄悄在身后观战。桌子上左右手边的那两个日本兵贼眉鼠眼,脸上咣白,看样子对麻将的感觉一般,她想,看来这俩人构不成威胁。
对坐的森下却显得莫测深高。他笑颜眯眼,一副藏而不露的神态。
打着牌,贞香领教了森下,这个家伙很善于猜牌,他能通过贞香手上的进张和出张还有桌面的牌,推算出她有什么,想要什么,各家正打哪一路牌;进攻时,他所想要的牌在哪家;守势时,贞香要什么牌,听什么牌,打这张牌会不会点炮,他心里都有数。
森下猜着,打着,瞅着,镜片后的小眼滴溜溜,随着脑筋转动,一刻也没闲着。他能快速觉察出几家的破绽来,时而计谋着出牌步骤,避免点炮放充。
高手不赢头三把,藏而不露是关键。贞香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高得贵昔日在麻将桌上的教诲,那些诀窍和领悟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一点一滴伴随着她和这桌面上的三个日本人对决。
一圈下来,两个日本兵各得了一个小屁胡。为了马虎对手,贞香也来了两个芝麻糊。森下的进攻开始了,在他的步步为营策略下,他连赢三把,一把“门清自摸”,一把“三暗刻”,第三把来了个日本称做“九莲宝灯”的满役之和。这种和牌全部由同花色组成,其中一和九各三张,二至八各一张,他的听牌是贞香打给他的。这一役满堂让森下乐得搓手搓脸,精神焕发,溢于言表。
“贞香,你们中国人发明的这麻将还真不错,有趣得很啊。”
“麻将起源于中国,明朝就有了。”瞅着森下正在兴头上,一个日本兵忘乎所以插了一句嘴,没想到森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顿时闭嘴,不再开声。
森下摸着牌,兴致很高,侃侃而谈。“中国的麻将还是靠我们日本人完善,才得以更规范。”
“何以见得?”贞香瞥一眼问。
贞香嘴里在问,心里盘算着我该发力了。她瞅着森下,莞尔一笑。其实这一把,她的手牌很烂,东不靠,西不挨,不成看相。她扫一眼烂牌心里想,无论怎样,一不能怯,二不能急,三不能露底。任凭牌起牌落,她早已记住了各家打出的牌和那几张有用的壁牌。森下看看桌面上贞香扔出的牌就猜到了,她有一手烂牌。他眉头耸动,暗自庆幸。当他的嘴里还在歌颂着日本麻将时,没曾想贞香的烂牌最终也成了,而且成的是七小对加海底捞。
眼瞅着贞香从岭上牌海底捞月成功,那两个日本兵嘴里发出了惊呼声。
“唔……贞香,你烂牌也成了!”森下瞅瞅牌,面色隐晦,看着贞香发出感叹。
贞香谦虚地笑言,“呵,来了点运气。不然,我哪能跟森下先生比,这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嗯……有点意思啊。”森下搓搓手道,他打起精神了。洗牌时,他不时抬眼看看她,心里琢磨着什么。
这时,贞香不禁想起了高得贵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贞香,你一定要学会打麻将啊,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女子有趣味,一种是识断字有思想的女子,一种就是烂牌也能成胡的女子。你们李家贞莲识断字有思想,是前一种,你贞香可要做后一种……她思忖着,今天麻将终于派上用场了,我一定要赢了这个狡猾的森下,救下水枝……
开场的起势森下占了上风,可起势过去,牌局进入常态,局面变得平淡,森下的锐气在贞香面前渐渐挫钝下来。贞香的逐步精进补偿了起势的不足。
此刻,她的手牌是两张红中,一色条子,听红中和七条。两组七**条已成句,就差另一组了。若七条上手,那是混一色,还是一色三同顺,可是牌过几轮仍不能成功。当上家舍出九条时,碰成了,立刻增分,随后她舍出八条,听六、九条。不料下轮正好又抓入了七条,此时,贞香的表情或动作上都稳住了阵脚,不慌乱,无悔意,她立马将此张七条插入立牌中,抽出原有的七条打掉,仍然听六九条。森下见她拆舍八七条,以为不要六九条了,轻轻松松将六条舍出,正好掉入贞香设下的陷阱。
“嗯……狡猾狡猾的,贞香,你玩的是……诱敌误判的吃停术。”
森下的脸色变了,镜片后闪现一股寒光。两个日本兵对贞香侧目而视,怒意显现。这时,森下“嗯”一声,发出低沉的喉音制止了他们。森下琢磨开了,察言观色回味着刚才的一幕。他想,如果换作一般的对手,可能会认为碰九条后失去了一次自摸七条的机会,后悔之色稍有,难免暴露自己手牌的机密。显然,贞香是在诱敌误判上做章,在“暗”字上下功夫,因为有了她的“暗”,才由此而产生我的“误”。
看来,这个小女子真厉害!森下此刻才开始对贞香刮目相看,从心里佩服。
第三把贞香又赢了,她这把赢得巧,赢了个“人和”。庄家配完牌后她立即听牌,用日本人的话说称为“立直”,并在第一圈内自摸和牌,成就了一个令森下无话可说的“役满”。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贞香技高一筹赢了森下。
“嗯……今天碰到了高手。”森下颔首抬眼瞅瞅贞香。
“不,森下先生才是高手。我只不过是一点运气而已。”
这时,金无缺突然跑进门,他俯身在森下的耳边小声报告着什么。森下听罢显然转移了兴致。他抬腕看看手表,对贞香说:“嗯……就这样吧。今天不玩了,改天……继续玩。”
森下眯缝着眼睛看看贞香,慢悠悠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贞香叫住了森下。
“森下先生,你答应我的事……”
“哦,没问题的。”
森下轻松的一笑,“不就是你的表姨……那个病女人……叫‘水枝’的,明天我就放人。”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