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少黎不明所以,“不报仇了么?”
圣秋墨沒有回答,大雨中的素色衣衫很快模糊开來。
少黎只能追上去。
易水榭扔掉双刀,紧紧抱住了颜君疏的脖子,道:“君疏,我们……”
颜君疏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笑了笑:“小榭,我们回家罢。今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大雨中只剩下南辰一个。他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不觉露出了微笑。
圣秋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在雨中相依相偎,永远都分不开的一幅画面。
少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沒头沒脑地冒出一句:“宫主,楚姑娘呢?”
圣秋墨淡淡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途归宿,少黎,传令下去,无量宫就此解散,你们都各自去罢。”
“宫主!”少黎猛地跪在他面前,膝下溅起大片水花,“少黎孤身一人,再无地方可去,还望宫主收留,能让少黎常伴左右!”
圣秋墨望着漫天迷蒙的雨雾,沉吟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
此时,卿莫鸢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繁花落尽的场景,眼中带了几许苍凉,却又隐含着温暖,她问道:“他们真的走了么?”
南辰道:“圣秋墨沒有忍心杀他们,他本就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颜君疏和易水榭虽活了下來,但易水榭双眼已瞎,日后还要躲避吟风楼仇家的追杀,生活并不容易。但,这已是城主能给的最大的仁慈。”
卿莫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挥了挥手,叫南辰下去了。
这场风波究竟是不是古殁情故意为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一切都无从得知。古殁情看似沒有隐瞒她任何事情,但整件事情本就是一团迷雾,根本就无处可解。
在窗前又坐了半天,午后温煦的阳光非但沒有让她的身子暖和,反而手脚越发冰凉。
桑桑依旧在园子里玩的欢乐,仰头看着纷飞似雪的花瓣,巴掌大的脸上尽是明媚的笑。这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表情。
看到桑桑扑过來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卿莫鸢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还好古殁情并沒有什么动作,只是照看桑桑的西岚却因为冒犯城主,被罚禁闭。这样的结果,一时总是难以接受。
是不是所有接触过桑桑的人,都会莫名地遭到不幸?北萱丢了性命,西岚又被冷落。城中已有人在传,桑桑是个不祥之人。
可为何,自己日日与她亲近,她都沒有对自己动手?难道真的如西岚所言,桑桑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除去古殁情身边最有力的帮手,让他孤立无援么?
不,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卿莫鸢摇了摇头,就看见一名女子踏花而來。
女子喜极了白袍,袍上绣着典雅荷花,说是众生教的圣物。她黑发垂到膝下,并未用任何发饰束缚,只在额前带着额环,上面镶嵌着一块红色水晶石。
如此淡雅脱俗的人儿,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一般。丝毫不食人间烟火,双眼湛蓝如天空,目光盈盈如水,任谁都不会想到,她就是掌管滇南复杂权力的核心人物。
但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她,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沐乾蓝的影子。不只是因为,沐乾蓝和她一样白衣胜雪,衣上永远绣着荷花。
女子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道:“卿姑娘,我可以进來么?”
卿莫鸢起身开了门,看见女子的瞳孔在阳光下分外闪耀,一时竟闪了神,道:“清漪教主?”
清漪的笑容宛如大丽花般纯粹鲜艳,她道:“卿姑娘看來很惊讶,是不相信古城主的眼光?还是不相信清漪的医术?”
卿莫鸢的面色有些尴尬,急忙将她让进來,道:“教主说笑了,只是这些日子身子并未有任何不适,是城主多虑了。”
回想四日前,古殁情正带着她往沉谙城赶,苍茫的荒原一望无际,除了紧紧跟随的四影卫之外,并无别的人影。
狂奔的骏马却被古殁情猛然勒住,只听他沉声道:“不知阁下为何人,可否出來一见?”
卿莫鸢疑惑地环视四周,并未见有什么人。却见昏暗天际,竟无端出现一抹亮光,似玉柱一般立在荒原上。一名白衣女子的身形慢慢显现,她的周身有无数杜鹃环绕,如下了场盛大的花雨。
四影卫严阵以待,不给人以丝毫偷袭的缝隙。
女子走过來,长长的裙摆拂过荒草,竟未见有任何折断的痕迹。她整个人,就像是在空中飘浮一般。
四个影卫的目光露出了惊讶,连古殁情,也不禁将卿莫鸢抱的更紧。
他们都看出來了,这女子用的,绝不是轻功。沒有轻功,可以练到这般地步。
女子微微一笑,道:“古城主,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
古殁情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就是众生教教主清漪?”
清漪微微颔首,道:“听闻古城主找本座有事,便赶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真是凑巧,不期而遇,是再好不过的。”
古殁情道:“我虽在找你,但沒有和任何人说过。除了……”除了风夜煌。
那日他说已联系好了清漪教主,是以出城迎接。如今要迎的人就在这里,风夜煌又去了哪里?
清漪偏了偏头,道:“古城主不信我就是清漪?”
古殁情淡淡道:“并非不信,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清漪教主行踪飘忽,罕有人见其真像。如今姑娘无故出现在这里,自然惹人怀疑。”
“古城主真是心直口快。”清漪掩面而笑,“那么,这样可信?”她的纤手轻轻一指,地上的一片枯草立即青葱碧绿,焕发出无限生机。
古殁情的眼中并无任何讶异,只是道:“江湖中的能人异士不少,但是骗子也不少。”
听到如此直白的讽刺,清漪的面上并无任何不快,反而是露出了些许赞叹:“传言古城主睿智无双,傲视群雄,如今看來,果真是名不虚传。若是古城主轻易相信了我,我倒是会怀疑古城主的本事了。”
古殁情道:“就算你不是教主,有胆量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泛泛之辈。你现在后悔还來得及,不然就随我回沉谙城接受调查罢。”
清漪忽然叹道:“传闻古殁情虽然是人中之龙,但终究太过冷清,看來这传闻也不假。若我真的是假扮的,此刻只怕要吓的不知所以了。”她莞尔一笑道:“还好我不是。古城主,若我说这个姑娘已中了苗疆的蛊毒,你信不信?”
古殁情的瞳孔猛一收缩,握紧了卿莫鸢的手腕,许久不发一言。
清漪道:“这蛊名叫嗜血蛊,中此蛊后并无异常,也于武功无损,只是血液会慢慢流失,呈现败血之症。但不懂蛊毒之人是看不出來,只会以为姑娘是太过劳累,气血亏损,开些生血的方子,却反而刺激了蛊虫。不出一月,姑娘必失血过多而亡。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古殁情深邃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道:“蛊是何时下的?”
清漪道:“在击碎面具的那颗石子里。下蛊的人心思巧妙至极,当时剑拔弩张,古城主一门心思都在对方身上,自然不会想到那石子有问題。就算是想到了,也沒有办法从地上找回來。我若不说,只怕城主永远都不会知道。”
古殁情的身子一僵,她早就在那里了,她目睹了一切。可是现场那么多人,竟沒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如果不是武功极高,便真的是身怀异术。
卿莫鸢这时也明白过來了,发出那枚石子的,另有其人。是有人要嫁祸给古殁情。可自己为什么连想都不想,就怀疑到他的头上?
念及此处,她不由心里一阵酸涩。自己对他,是不是成见太深了?
古殁情对清漪道:“你可有法子解?”
清漪微微笑道:“别忘了,众生教是滇南最大的教派,我是众生教的教主。而苗疆,十年前便归顺了我教。”
四影卫不禁面面相觑,这女子当真厉害,不仅几句话就叫城主心思动摇,还顺便带出了自己的强大靠山。就算城主有心要对付她,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出手的后果。
滇南一带鱼龙混杂,神秘教派数不胜数,光是苗疆的蛊毒几百年來一直是武林的大患,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力量存在。若是贸然出手,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清漪继续道:“我知古城主在担心什么,不过本座以教义起誓,此番绝无任何不轨之心。滇南的治理已令我很是头疼,我是决计不会再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务的。我來找你,不过是想带一个人回去,顺便救了你喜欢的姑娘而已。”
古殁情道:“你想带走谁?”
清漪道:“沐乾蓝。”
古殁情的手指猛然一颤,眼前又浮现出那女子死时绝美的笑颜。他调转马头,道:“你带不走她了。”
清漪的面色一变,跃到他的马前道:“古城主难道还想扣留她一辈子么?”
古殁情的目光闪过淡淡的悲痛,他道:“你带不走她,只因她已经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