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乌金宝就不应该跟新乡张玩心眼。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说的是民与官斗基本没有胜算的把握。那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乌金宝是吃了豹子胆了?
乌金宝是依仗了自己的小聪明,欺负秦峰清新官上任不了解情况,一个长期坐机关的白面书生,一到乡里来就被一些马屁jīng围堵上了……从一开始,就小瞧了他,因而,脑袋一发热,就跟他玩上了。
不料还没有斗出几个回合,自己的心思几乎都被人家摸得差不多了,那还玩什么玩?乌金宝不敢掉以轻心了,表面十分镇定,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你刚才说什么?”秦峰清脸上还是挂着那个淡淡的笑,比起先前那个门户洞开毫无城府的笑来,这个淡淡地笑厉害了许多。个中分量,乌金宝掂量了又掂量,屏息了声气,把脸转向了别处,努力地稳住阵脚。
好家伙,秦峰清也是好样的,跟他磨起了心xìng,你不把脸转过来,我就不说下,看你能不能够沉得住气。
不过数秒钟的时间,乌金宝非常识时务地把脸转过来了,呵呵笑了一声。
这样笑还不算,虽然有了服软的态度,终究还是没有服输。不服输没有关系,只把眼睛抬起来,对一个眼神就行。我秦某人需要跟你乌金宝对对眼神,会会你的内心,看看你这个鬼怪jīng灵的老鬼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货sè。哼,不同我对眼神,那对不起,我还是没有下给你!
乌金宝不达到秦峰清的要求,他就把这个淡淡的笑容,一直保持了下去。……十秒、十一秒……保持了十大几秒之后,乌金宝脸上的肌肉终于开始僵硬了,再坚持下去,只怕要硬化要钙化,那个结果没有味道,不如现在开始缓解,还有些回旋的余地。明白至此,乌金宝呵呵一笑,换了一口气,只得把那个刺目的眼睛,朝秦乡长的脸上望去,小心翼翼地找着了他的眼睛,对了上去。
这是一种心与心的交流。
这就对了。
这就专注了。
这个家伙,见面会上心不在焉,会后溜号不餐,村里的什么问题溜皮踢球作假使千……现在看你还想怎么溜?我要把你一肚子的鬼怪jīng明,做一个透视,看你还玩什么鬼花样?
看到乌金宝同自己的眼神对了起来,秦乡长紧绷的神经也一下松弛了。那个支撑着他淡淡笑容的那几丛肌肉,也快要僵硬了,马上就要失去了丰富的弹xìng。
秦乡长趁机也换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更加柔和的笑容,继续着下:“金宝,你刚才喊我什么?……喊我兄弟?”
对峙紧张了半天,原来只是这样一句下呀!TMD的秦峰清,吓死我了!乌金宝心中暗暗舒出一口气,堆下笑脸来:“是呀,我是喊你兄弟了,怎么了,喊错了吗?看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一个乖致小伙儿,年龄能比我大吗?既然不比我大,那就是兄弟了。我们这个乡村野地,不比你们城里大地方,认的可不是什么乡长村长,认的就是兄弟老大。嘿嘿,乡长大人,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乌金宝巧舌如簧,话一出口几乎就是歪理邪说,及至说到后来,完全就成了一个挑衅。果然是个老鬼,连乡里的权威也敢蔑视。
“你的说法没错。但是,你说我是兄弟,就一定没有错吗?”秦峰清听了,却是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十分平淡地提出了一个老鬼可能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的新问题。
这是一个转机,看看秦乡长能不能把握住。强龙不压地头蛇。此前秦峰清不是没有想过采用强势的方式,采取行政组织手段,摆平乌金宝。那样的效果,肯定来得快一些,却是容易反弹,也容易造成强烈的对抗,容易出事,万万使不得。因此,秦峰清就采用了这样的软办法。
软办法不是和稀泥。通过软办法,要人信服。
现在,秦峰清陷入了艰难的较量中,也处于了一个富有挑战富有转机的关头。
秦峰清很好地抓住了这一次转机:既然你要按照你们乌家港村这个地儿的习俗,那就依了你吧,谁大谁是老大,谁老大就听谁的。那么,依照你的习俗规矩,你说我是兄弟,就一定没有错吗?
光从外貌看,乌金宝就是一个黑炭,看上去五十岁不为老。而秦峰清呢,一个白面书生,看上去只二十不嫌嫩。乌金宝是农民,秦峰清长期坐机关,虽然可以去除一些职业方面的因素,脑体劳动的区别,长期晒太阳与否的环境和习惯,但在怎么去除,却是怎么看怎么都是乌金宝的年龄大。
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因而,当秦峰清对自己兄弟身份有所怀疑的时候,乌金宝内心充满了狂喜,充满了必胜的笃定。你是乡长又怎么样?我照样不尿你那一壶。到了我乌家港的地儿上,就没有你这个乡长我这个村长的“级差”区别了,有的只是我老大你兄弟的名分了。谁也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骑在头上拉屎,瞎指挥,穷折腾……
但是,乌金宝有了这个必胜的笃定,却不表现出来,相反,外表还要表现出一些害怕发抖战战兢兢的胆怯,充分显示出了一个农民基本的狡黠本质。乌金宝要等着对方先出牌,请君入瓮。
秦峰清也早看出了乌金宝这个鬼怪jīng灵的故作姿态,心中冷哼了一声,如若不是为了乌家港这地儿上老百姓的利益着想,就乌金宝这态度这表现这古怪jīng灵的做法,早容不得他了,早撤换了这个不听招呼的村长。但是,秦峰清隐忍着没有发作,和颜悦sè地看向假装害怕的乌金宝,淡淡地问:“这个老大和兄弟的规矩,还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什么讲究。当然喽,基本的讲究还是有的。谁的年龄大,谁老大。谁是老大,听谁的。”乌金宝压住心中的狂喜,装作诚惶诚恐的怂样,不厌其烦地跟乡长大人解释,“不是我不服从乡里的领导,就怕我们这地儿的一帮草民,不伏槽,不服气。呵呵,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听了乌金宝这个假惺惺的表白,秦峰清恶心死了,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果真没有什么讲究了吗?果真只是谁是老大听谁的这个基本的讲究?那么,入乡随俗,我们就按照这个规矩办吧。”
“当然啦,盘古开天地以来,就是这么一个讲究,我还能幺河里发水,再弄出什么新的讲究出来吗?那样也不地道啊,说出去也不能服众啊!”
乌金宝喜滋滋地,想着这个年轻的乡长,就是没有经验,没有历练,没有把持,就那么轻易地入套了。想到这里,乌金宝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了一丝怜悯,一丝不忍。……但也不能怪他啊,谁叫这些年轻人追着赶着来乡下镀金呢?
“这样好,我就依了你们的规矩。我们就现场比,把身份证和户口本拿来,我们两个人,谁的年龄大,谁就是老大,就听谁的。”乌金宝正在天人交战浮想联翩着,秦峰清突然做出了硬朗明确的表态,一丝不含糊,一丝不容置疑。
在服从乡里领导的事情上,乌金宝一个小小的村长最近一段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本来就是胡搅蛮缠犯上作乱。听了秦峰清硬朗明确的表态,也不含糊。如果他在这个事儿上,还要磨磨叽叽,说三道四的话,那么他就是一钱不值了。讲政治不讲政治,讲级别不讲级别,讲道义不讲道义,传出去,真的就是一无是处了,真真一个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了。
不过,好就好在乌金宝这个人,和上级领导顶撞对抗,从来不是无原则无底线的顶撞。心中还是有一个原则底线的。他是村民选举出来的村主任,必须对村民负责。上级的指示jīng神,如果同村民的利益一致,他会积极的拥护、推进和执行。如果是有损村民的利益指示,那对不起,他会同上级玩心眼玩到底。
如果因为维护了村民的利益,而让村主任上级领导不喜欢,那你就撤换吧,反正他也不管这个撤换符不符合程序规定,反正村主任这个担子,压在身上压不死,卸下担子也长不了多少肉。
有了这样一个心态,乌金宝做人做事就有了一个原则和底线。在原则之内和底线之上,左也左得右也右得,嬉笑怒骂享受人生,鬼怪jīng灵显示才华,但是,一旦超过了这个范围,他就不会干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要不然,另请高明,咱不干那个村长就是,咱不稀罕那事儿。
所以,秦峰清下乡来了,该跟他斗法的还是要斗的。当下秦峰清说要跟他比对身份证户口薄,乌金宝就笑了起来:“乡长大人,你说这些虚话做什么?抵得了风挡得了浪不?我的身份证就在村部办公室的抽屉里,随时可以拿来比对。你的呢?你的身份证在哪里?”
“我的身份证在这里。带着哩!哈哈……”说着,秦峰清就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那个身份证出来。
这个新任的乡长莫非是有备而来?乌金宝吃惊不小。
“老乌,现在归你出示身份证了,你赶快去拿来,我们都认真一点,就真刀真枪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乌金宝顿时醒悟过来,也是哈哈大笑:“秦乡长你想得好周到,下乡来还带着身份证!……可是我们这里没有旅店住宿,不需要身份证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