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月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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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门被悄无声息地敞开,长明灯一路到尽头,散发着油脂松香。

    百里初小心翼翼地落下每一步,走下台阶,跟着灯火前进,心里却不由得涌上来一股害怕。今日她要见的是无妄阁的主人,十七公子容隐。

    那个人,她很少见过,甚至连他的容貌都记不大清。

    自加入到无妄阁中到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她的进步,毋庸置疑是那一群新人中进步最大的,仅仅两月不到,就将剑谱心法运用的很熟练。但是,即便是那样,她也鲜少有机会得到那位公子的钦点接见。

    唯一的一次,是她在练剑术时,公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出其不意地从她背后突袭。

    速度很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膝盖后一阵痛疼,然后便听到一味清清冷冷的声音落入耳内,声音离自己很近,而感受到的却全是冷意。

    “杀人是残酷的事情,不是绣花刺绣,你这样迟钝的身手,怎么能活下去?”

    那是她记忆中听到容隐说的第一句话,冰凉如雪,虽是三月春开融冰的日子,也足凉透整个人心。

    有些事情没人来说明,可是百里初能猜到。譬如,她看出了长姐是爱着长兄。再譬如,她也看出了百里棠那颗素来温和带善的心其实只要被针刺一下,就能将整颗都浸进血泊里。

    她是知道的,自己被无妄阁收留之事是在容隐的示意下才会有,她大致觉得容隐这个人与百里家有着某种联系,可是这关系之中究竟有什么,是好是坏,她却还没得个机会明白。

    正因为如此,百里初的心情更是沉重,长久不得见时,她可以假装那个高高在上的恶魔是不存在的,可是如今亲自召见,若是为她在百里家搞的鬼,她的生死都很难讲。

    她不想杀人,于活着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不能白白地饿死或冻倒街头,在此之前,她还要毁了百里家。

    有多么爱一样东西,有多么期待一样东西,一切落空时,便是有多么想毁掉一样东西。

    这是她如今唯一想做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劝她停下来。

    自灯火尽头突然响起了声音,熟悉又陌生的冰凉感,“我听说,你近来都很忙?”

    百里初轰地双膝跪了下去,两只藏在袖中的手默默发狠攒紧,彷佛能抠出血来,疼痛感袭身时,嘴角微不可察地释然一笑,大约是这样子才能镇定下来。

    再是低下了头,她不敢看前方的人也不能看,低着声音恭敬地回答:“回主上,齿寒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陡然传开一声轻笑,被湿到能沁出霉味来的墙壁反弹开来,沉得令人寒颤。

    “你可知道,百里家可是本公子商场上极重视的合作伙伴?”

    百里初的双手攒得愈发的紧,“属下知罪,只是那是齿寒一身愤怒的开始,此怒不消,齿寒死都不会瞑目。”

    饶是百里初在外担得是个冷硬心肠的美人,而前额的刘海却是斜直如天真的小姑娘,视线被遮了大半,半隐半现里一双缟素革靴。是容隐在走近。

    “有那么恨?”他问。

    “足够我想摧毁它了。”百里初诚恳地答。

    湿热的气息突然靠得更近一些来,百里初的头埋得更低,她心里有一瞬想再次看清楚主上的样子,但也止于一瞬间。

    还不是猛虎,她无法与狮子对决。不能对决时,她只有回避。

    “你这么怕我作甚?”容隐笑了笑,目光带着有趣的意味打量跪在地上的少女,她的头一直都是低着的,不与他对视,却不像是普通人那股单纯的害怕忌讳。真是不敢相信,那个蠢萌的小姑娘有一个如此聪慧又可怕的姐姐。

    她的肩膀一直在抖,他看得出来,她其实在害怕他。

    也许又不是,一个被愤怒绝望填满的人,怕得大概是无法复仇的命运吧。

    听到声音愈加贴近耳边,百里初胸腔内莫名腾起一阵凉飕飕的惧意,她颤了颤,愈将脚步挪到一边去,半响却还是没动起来。

    “请主上成全!不要阻拦齿寒!”

    百里初猛地一闭眼,向前猛躬下了身子,一个头磕得掷地有声,在寂静的昏暗世界里,有如平地惊雷乍起。

    本已弯腰靠近百里初的容隐愣了一愣,直起了身来,执扇一挥,哈哈大笑。

    “你要做什么,公子我不会拦你。”

    百里初难以置信地睁眼抬头,一眼终于再次瞥到这个高高在上的恶魔那张脸,那张仿若神邸的脸,他唇角带笑,眼光投来深似碧潭,又如寒星。

    果真是不该看的人,百里初身子又软了下去,又听一声响起:“无妄阁的规矩还在,一个月后,惩罚就会降下,你可同意?”

    这一声是含着笑意的,却令人冷到心底。

    所幸,百里初的心已经冷够了,她再勇敢一回对上了容隐的目光,终于笑了。

    “同意,不能更同意了。”

    高高在上的恶魔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容隐眯眼走了几步打量百里初,余光里瞥到书台上的那根新蜡已经快到尾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快地落了一声:“出去吧,一个月后,便没人能再护你了。”

    语罢便兀自先行了一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