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人其乐悠悠,每天一副懂得生活享受的作派,大概对那桩事,也忘得七八分了。独独是二姐姐百里雪整天有些闷闷不乐,看向她的目光更加狠毒。
花檐心里也不禁叹,都是一家人,怎么那些人冷漠如此。
作为一只活的太滋润的强大狐狸而言,生死之说本不过是寻常尔尔。与人斗,强者就活下来;弱者好好战一场,然后也能光荣死去,如若不能,也不过是乱岗上陈尸腐烂,化作泥土被遗忘。
五百年的光阴打叶穿水而过,这种生死观在花檐的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可即便如此,花檐也不敢相信,她入的这个凡人家庭,竟只有那个平素最恼自己的二姐姐百里雪会为百里棠难过。
听下人科普,沉水刑便是在人身上绑一块用猪血浸了半月的大石块,然后将人丢进池塘。说来便是殃及性命的大事。
回想她从前在花檐山,见了某个亲近一点的小妖小怪们家发生了不幸的事,好说好歹也会表达一下默哀的心情。
如此叹息一番后,花檐从炉火上将一罐子已经熬出了几分的药拿了下来。药方子是容隐那个小白脸公子给的,给的时候一直强调,百里商良病得多么多么重,这药又是多么多么珍贵,再说这熬药过程多么多么需要谨慎。
逼得她无奈,只得亲自熬药。脑中默默想象着有一天,她驾着金云路过这片土地,彼时将一身神君的姿态端得极好,慈目善眉地看着已经是个老头子的百里商良说,当年本狐……咳咳,是本君,本君可是帮你熬了几天的药,你现在觉不觉得受宠若惊啊。
估摸老头子肯定会受宠若惊得一下子就去了黄泉路。
想想就觉得好好笑,不大有关系的烦恼事也抛得差不多了,当即便端起冒着热气的一碗乌黑的药汁,一手捂着鼻子往百里商良躺着的屋里子去。
进屋便看见,已经挺熟了的小白脸悠闲地坐在桌旁,悠闲地握着茶盏刨了几片茶叶沫,轻飘飘地瞥过花檐一眼,唇际带了一丝微息的笑。
“怎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你还守着这药熬的?”容隐笑着开口。
花檐瞪眼,朝躺在榻上的哥哥走去,没好气地回道:“你嘱咐得那样认真严肃,我怎么敢怠慢。”
身后传来一串朗朗笑声,花檐放下还在发烫的药碗,回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说那些,并不是叫你去熬,这些事,交给府上的下人不就好了。”容隐强忍住笑道,顿了顿又补充:“你熬的,确定不会毒死你哥哥么?”
花檐强撑起榻沿怒瞪表情甚像小人的容隐,半响咬牙道:“那我方才去了那么久,你怎地不来叫我?”
一阵凉风扫院蓬径继而登门入内,坐在风口的容隐握住扇子展开,挑眉看着生气的少女,悠悠地传来回声:“我懒得动。”
委实是很诚实的四字回答。
花檐:“……”
一番劳苦动身,才将一碗药堪堪灌进了百里商良的嘴里。
花檐终于松了口气,当即跑到院子里,扶着一棵柳树大口大口地呼吸。
不得不说,那药汁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一想到自己趁着这所谓的长哥哥睡着之际,将一碗那样的东西灌到了他嘴里,她就觉得有朝一日端着神仙的姿态前来在百里商良的面前显摆显摆这一事,是没什么希望了。
“你在想什么?”容隐的声音摹地又在身后响起,带着探究的意味。
花檐回过脸来,有气无力地道:“我在想,长哥哥醒来之后,要知道我给他喂了那么一玩意,会不会杀了我……”
语末还拖了一个甚是疑惑又十分惆怅的长音。
容隐作状也考虑了一下,半响认真道:“你这么一提起,这还真是个问题。”
花檐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带着哭腔道:“怎么说……”
“为了刺激他醒来,我好像在配方里特地加了点老鼠尿粪。”容隐作出摇扇的动作,续一不慌不忙地道。
花檐扶着柳树的手一抖,颤颤道:“只有一点吗?”
“两勺还是三勺来着……”容隐有些茫然地想,转即手拍到花檐肩上,甚是慎重地保证:“荀姑娘放心,都是过滤的,只留着臭,没毒。”
花檐扶树的动作再抖了一抖,身子一晃,差点软下去。
她回想早晨里,自己接过来的那一小包药材,才不过一小碗,居然还有两三勺那什么……老鼠尿粪。再回想的更久远一点,从前花檐山里,她还亲自设下了规矩——唯老鼠与失禁的妖不得入山。而如今她竟亲自给自己所谓的亲的不能再亲了的亲哥哥熬了几个时辰老鼠尿粪,还亲自喂了自己所谓的亲的不能再亲了的亲哥哥全喝了进去。
这样一想,顿觉整个心子都入了三尺冰窖里。
三个字凑热闹似的跟着下了结论,没救了。
这样很是惨淡地很是不爽地想了想,花檐怒瞪回容隐,颤着嗓音道:“你还能再坑一点吗?”
而俊俏小白脸却似是没明白过来这只是个讥讽的句子,十分讶然道:“你是觉得我配方里加的少了?”又一十分认可的态度道:“其实我也觉得少了,只加了这么一点,我觉得你哥哥刺激不醒。”
花檐:“……”
午时风凉,树下的小姑娘身形颤了几颤,接着便是跳起来,一拳打到正悠闲挥着扇子的高出了她一个头的俊俏男人头上。
打得有多狠,倒是不那么清楚。
在院里正忙着打扫的小丫头隔着老远,只看见了那个向来风度翩翩惹桃花的年轻大夫捂住头嗷嗷叫了几声痛,那副模样好不可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