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杨娟却一反平常,没有应声。
自从父母离婚后,任道每次放学回到家中,为了安慰母亲都是耍乖地喊叫妈妈。陈娟呢,对单位的应酬也是能躲就躲能推辞就推辞,总是想回家给儿子做点可口的吃。母子相伴温馨愉快,互相也是一种安慰。今天,对母亲的沉默,任道感到特反常。更反常的现象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任道刚打开房门就闻出一种刺鼻的焦糊味,忙跑进厨房,妈妈,什么东西烧糊了?妈妈却依然没有反应,只是机械地用锅铲翻着锅里正在煎着的几条鱼,锅里的鱼已经成了焦黑的模样,却浑然不觉。
任道这才注意到,妈妈的眼神迷茫呆滞。
任道马上走进去关闭了炉灶,从母亲手里拿过铲子,拿起大勺把鱼倒到灶台的盘子里。再看另一只炉眼上面坐着铁锅,看呼呼直冒的水蒸气,知道里面正炖着什么,拿起锅盖里面炖的是一只甲鱼,灶台上还放着两盘已经炒好的蔬菜。任道忙乎了片刻,看没有什么危险,再看母亲,依然眼神呆滞,竟然对自己视若不见。
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他马上搀扶着妈妈走出厨房,走进了大厅里安置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挨着母亲坐下,焦急地呼喊着,妈妈,你怎么了?早上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天之内变成了这样?妈妈遇到了什么事啊?
听到任道的连声呼喊,杨娟才渐渐地似乎明白过来了,尴尬地笑了笑,儿子回来了。
任道看母亲jīng神有些复原了,就高兴地说道,刚才妈妈怎么了,可把我吓坏了,妈妈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说着抚摸着妈妈的双手,妈妈好了。他看到厨房里的水蒸气渐渐由浓转淡,又听到厨房里传出似乎是烧干锅的滋滋声响,忙道,妈妈先坐着,我去看看锅。他急忙起身跑进厨房,拿起锅盖一看,汤早已经烧没了,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又是焦糊味。他把甲鱼用勺子舀出来放到小盆里。拿起抹布走出来擦了擦放在厅里一角的餐桌,把做好的菜肴一一端上桌,洗刷了碗筷摆到桌上,走过来搀扶着母亲走到餐桌旁坐下。问道,妈妈喝不喝点什么?
杨娟素喜喝点什么,几乎是每餐必喝。她时常自我解嘲道,喝酒就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喝酒,我这一生与酒结缘了。她的酒量又出奇的大,常常把那些大客户喝到桌子底下,偶尔也会遇到硬茬子,硬碰硬地喝起来,也会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她和任杰,本来夫妻两人相处挺和睦的,一是因为她喝酒太频繁又往往失去节制,酒后生事,不时又扯出乱七八糟的事情,任杰渐渐地嫌她太放浪了。二是渐渐嫌烦她说话做事太强势,男人么,总喜欢女温柔些为好,认为强势是男人的本sè,温柔才是女人的天xìng。三是更让他感到可怕的是,渐渐发现她内心深处有些yīn毒xìng子,如果爆发了会带来危险,经过苦口婆心地再三劝告,她却浑然不觉,反而敲打他太软弱,使他逐渐失去了信心,两人之间的感情也由浓转淡,发展下去竟然生出无法弥补的裂痕,分手成为必然。
此刻的杨娟哪有心思喝酒。听到任道问她喝点什么,她摇了摇头,让任道感觉,母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忙拿着妈妈的碗盛上饭,嘴里还有意调侃气氛道,我以为妈想喝点什么我好陪着妈也喝点呢,妈不喝了,我也不喝了,吃饭。接着又用自己的筷子给妈夹菜,又忙着用勺子给妈的汤碗里添点只剩了锅底的甲鱼汤,放下勺子马上又用筷子夹着青菜放到妈妈的碗里。如果是往常,妈妈看着儿子这样忙个不停,早就会发笑了,可任道发现妈妈简直是那样的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任道心想,妈妈心里一定装着什么非常严重甚至是危险的事,又不想让自己知道。先吃完无论如何也要让妈说出来。他也拿着筷子夹着菜吃起来,这一吃,吃到嘴里的食物险些吐出来。菜如同咸盐车被打翻了,又咸又苦又涩根本不能吃,再看焦糊的鱼、烧干锅的甲鱼,他想尝尝另一盘青菜,却一点味道也没有,如同清水煮过的感觉。
这时,杨娟心情沉重地对任道说道,孩子,假如妈妈走了,你自己会怎么生活?
任道被妈妈的这一问,简直惊呆了,忙问道,妈妈这么了,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再说了,你要走能上哪去啊,就是走了出公差了,很快也会回来的呀。
杨娟苦笑道,妈走了要是回不来呢?
任道确信妈妈心里一定装着危险的事情,当初就是同爸爸闹离婚,她的心情也没有这样啊?于是焦急地问道,妈妈,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啊,怎么不能对我说啊,看我能不能想办法去解决。
杨娟只是摇摇头,又把碗一推,我实在吃不下。
任道刚一走进家门的那种饥饿感,此刻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妈妈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哪里还会有吃饭的心思啊。
妈妈不说,自己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妈妈开口说出使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什么事。
任道急道,妈要不对我说,我去找张姨。说着就要起身。
杨娟恶狠狠地说道,你要去找她,我立刻去跳楼!
任道听了这话,好像不相信似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任道马上做到妈妈身边,道,你不想对别人说,总得对我说啊,我是你儿子啊,是你最亲的人啊。
杨娟听了,却还是摇摇头。
任道起身就去了妈妈的房间,打开电脑,心想,妈变成这样肯定与工作无关,是不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了什么?他一下子联想到爸爸同那个叫茹玉的联合主演电视连续剧的事情,还是自己告诉妈妈的,莫非妈妈看到了,受到了什么刺激?
任道不是那种旧rì的学生,他对同学们说,他是两耳遍闻天下事、不再只读圣贤书。现在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太狂妄了,自己的妈妈陷入这样的jīng神痛苦中,却浑然不知。他痛悔自己,从爸爸离开这个家后,自己对妈妈关心的太少。
他先扫描了一下桌面,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项目,又马上打开妈妈的收藏夹,发现近rì连续收藏的竟然是爸爸主演的那部电视连续剧,使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好奇地点击那些电视剧片段,看到的是那个茹玉同自己的爸爸恩爱默契的表演。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妈妈的病因,却在一瞬间又被自己否定掉了,即便妈妈嫉妒也不至于出现这样太反常的表现啊。他没有向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他也不会去进行更多的想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的母亲想象成凶手。
他又陷入到痛苦的纠结之中,为自己不能帮助妈妈尽快解脱痛苦而感到痛苦。
整个夜晚,母子就在这样的痛苦煎熬中度过。
早上,天已大亮,陈娟对任道说道,你吃点东西,该去上学上你的学去。
任道说,我去熬点小米粥。说完,也不等妈妈同意,就去了厨房,熬起小米粥来。等熬好装到盆里放在餐桌上凉了一会儿,任道又从冰箱里拿出榨菜丝,打开房门,跑到楼下包子铺,买了8个素馅包子,又急忙跑回来,进了屋,把包子放到桌上。气喘吁吁地说,妈妈,咱们两个都吃点东西吧。说完,就走过去搀着妈妈走到餐桌旁坐到椅子上。又说道,妈,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杨娟听了,勉强笑了笑,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任道又马上拿起一只包子,放到杨娟面前的碟子里,妈,一定要吃两个包子,就当药吃了。
被任道连劝带逼,杨娟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包子,jīng神上有所恢复,气sè也见好。
任道把桌上碗筷收拾洗刷了,挨着坐在沙发上的杨娟也坐下了。开口道,妈,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别人不告诉,我总得知道啊。
杨娟道,你去上学吧,别耽误你学习。
任道起身走进自己房间,拿着自己的书包,向厅里地板上一摔,道,痛哭道,妈这样,我这个学上的还有什么意思?妈要不说,这个学我也不上了。
杨娟反过来劝说任道去上学。这下屋里的形势发生了奇妙的易位,现在着急的成了杨娟。
任道不管杨娟如何劝说,横竖不动。
杨娟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我雇了一个**的,去杀害茹玉的儿子。
任道听了,如同石破天惊。
他想痛责着急的母亲,可想到母亲已经够痛苦的了,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是自己的母亲。
他马上问道,那边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杨娟也着急道,我给他定的时间是,从昨晚开始,给他三天时间。
任道立刻心生强烈的希望,焦急道,马上给那个人打电话啊,让他立刻停止犯罪,然后报jǐng自首。
杨娟也来不及想更多的了,马上把电话打过去,听到王铭道,大姐,我已经自首了,我现在就在公安局。
杨娟听了,着急地问道,那个孩子呢?
王铭道,已经回家了。
杨娟如同死刑犯获得大赦一般,竟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任道听了也如释重负。又马上道,妈妈,你也赶快自首。杨娟打完自首电话,任道说,我现在陪着妈妈去自首。
其实,杨娟那天对王铭交代完事情,看着他一走出房间,她的心情立刻就紧张起来,马上意识到,自己害了别人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也会成为孤儿,马上为自己儿子的未来担起心来,渐渐地心生恐惧。开始,她还能掩饰住,随着行动rì期渐渐临近,她的心境也在向着恐惧的极点逼近,直到昨天终于爆发了,出现了任道看到的一幕幕。
接下来的事情,竟然出现了戏剧xìng的场面。
茹玉聘请律师,为杨娟做无罪辩护,同时,自己作为被害人的监护人,主动向法院提出对她免于追究刑事责任的强烈请求。
这次,任杰也出来阻拦她,说她是妇人之仁,不能放过那个yīn毒的女人。
茹玉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是:
我不想让人间再多一个孤苦的孩子。
茹玉又追加了一句:
她不过是一时冲动,我们也都有过冲动的时候,她只不过比我们走的更远而已。
公诉人在法**提出起诉杨娟的理由是,孩子得救并不是出于杨娟自首的情节。坚持要求判定杨娟有罪。
茹玉聘请的律师,按照茹玉的意思辩护道,如果判定杨娟有罪,就会刺激那些罪犯,在实施犯罪过程中把犯罪行为进行到底。一个不幸的女人不应该让她陷入更加不幸的境地,迟来的自首也是自首,何况还是在她与王铭约定的期限内。应该给她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们如果坚持要惩罚这样一个女人,我们又是在怎样地教育下一代呢?
最终,法院采纳了律师的辩护主张,宣判杨娟无罪释放。
在杨娟走出法院的那天当晚,商界的一些友人为她设宴压惊。友人从她口中得知了茹玉的做法,唏嘘不已,纷纷提出,要订购斑竹妆的服装以示钦佩和谢意。
任杰感到,经历了人间沧桑的茹玉,变得更加坚强和睿智了,使她焕发出夺人的魅力,看上去更加美丽可爱了。
当天晚上在家里摆酒庆贺。
就在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喝时,响起了敲门声,程博去打开门,让任杰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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