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模实在是有些大了,不仅有后宫眷属,父皇和太子哥哥也赫然在列。看到皇后眼下脂粉都遮掩不住的苍青色,便知她之前必然是数夜不能成眠。长歌避开她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径自仪态万方地踩着宫监的脊背步下马车,一步步向皇宫走去。
此番生死一个來回,心情竟好比重生当日,目光却警醒许多。
她眼角余光瞥到独立一隅的南宫昀,心中再无从前愤然怒意。愤怒和仇恨并不能给她任何帮助,她现在需要的是清醒。
现在的她,都拥有些什么筹码呢?
父皇的宠爱,那是一把双刃剑,在带给她自由的同时招來许多仇视的目光。但是,只要运用得当,还是可以让形势变得对自己有利的。
还有什么呢?腰间荷包里的两枚玉佩,那只不过是死物而已,但也只有守住它们,才能不让秦氏的宝藏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如今看來,她其实可以算是一无所有,最缺少的其实是,人。她迫切地需要属于自己的势力,所以,不管秦川是为何來到她身边,她都必须好好把握。
按捺住心底纷扰的思绪,她在父皇面前盈盈下拜,果然,膝头尚未挨至地面,手肘已经被托住。耳边响起父皇熟悉的声音,带了点责怪的意味:“怎么一个人跑回來,这一路上可有什么麻烦?”
语声中满溢担心,长歌深吸一口气,才抬头浅笑道:“麻烦倒是有一些……”
话音未落,李崇已勃然大怒:“是什么人敢给你找麻烦,朕定要好生惩治!”
长歌眉目微撩,目光斜斜自南宫昀脸上掠过,开口时语气却带了娇嗔:“还不是南宫大人只顾着自己赈灾,险些将我丢在南郡,父皇你也知道那边如今局势混乱,这次我可真是被吓坏了呢。”
说话时,她仍抬手自抚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李崇显然愣了一下,南宫昀回京已有几日,两人也不止谈过一次,但显然与长歌此刻说的大有出入。南宫昀虽然是可堪信任的臣子,但长歌毕竟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疏立分。
然而他也不打算为了长歌的一句话斥责南宫昀,毕竟她之前看起來就和南宫有些不睦的样子,于是李崇只勉强一笑,息事宁人道:“好,父皇回头可要好好审审他了,看他是怎么得罪了你。”
话虽这样说,其实也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李长歌若是再执拗纠缠此事,便是不识大体了,于是她便挽了李崇的手臂,越发撒娇撒痴道:“那得罪我的该审,帮了我忙的是不是要该赏了?”
“哦?”李崇见她言语娇俏,当下也只微微一笑:“是什么人?”
长歌回头招呼秦川上前,原本他及其属下都被拦在宫门外,如今有公主亲自招呼,自然是得以上前拜见。
“我在南郡险些被恶人打劫,幸得这几位相救,并护送我來京城,”长歌暗窥李崇的神情,又缓缓道,“他们都是有志于报效国家的,身手也还不错,只不过远居山林,不曾得到这样的机会罢了。”
抹开了上面的事,这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李崇颇为宠溺地看向她:“那么,你这是要向父皇引荐他们了?”
有这样一句话,便是同意了五分了,长歌索性拉住他明黄衣角摇一摇,如同稚龄幼童一般。李崇不由得有些慨然,这个女儿,自小不曾在膝下长大,从前的记忆还是她尚在襁褓之时。
彼时与娇妻美眷西窗剪烛,也曾数次幻想过那小小婴孩学走路的场景,跌跌撞撞扑过來拉住他衣摆摇撼,便是铁血男儿,也要软了心肠。
未曾想真盼到这一日时,她已是妙龄少女,眉目间肖似其母,眼底狡黠却远较为甚。只不过那摇一摇衣角的举动,已足以软化帝王的铁石心肠,明知她此举别有深意,此刻也只有一并应下的想法。
于是李崇笑一笑:“那么……什么职位适当呢?”
长歌并不答言,只对秦川递去目光一抹,后者立刻不卑不亢道:“草民等志在报效国家,去处听凭陛下发落,哪怕是军府为奴,也是我等荣耀。”
说來虽然肉麻,却是人人都能听得进去的恭维。李崇当下笑意更显,沉声道:“既然如此,便交由宫中的侍卫统领带了去,试过功夫之后再做安排,如何?”
这最后一句如何,却是向长歌问的。
一旁的皇后听在耳中,刺在心上,五指几乎要将那织锦纹绣的袖边揉烂。她与皇帝是结发夫妻,然而数十载來,他每次都是独断专行,何曾问过她一句“如何”?偏偏是对那狐媚子和她的女儿,如此百依百顺,怎能不让人气恼!
乍听上去像是沒有决断什么,但让侍卫统领带了去,显见得便是要充作宫中侍卫了。这侍卫一职看似低微,但实际上用起來却方便许多,后宫中人想要和外界联系,皆要过这一关。
如今这么一來,显然是要为李长歌在侍卫中培养势力,如何能让?
皇后心中纵有万般愤然,也只好耐着性子开口道:“陛下,宫中侍卫甄选要求甚为严格,家世底细都要一一查明,如今这來路不明之人也纳入侍卫之中……”
一语未毕,李崇已冷冷一道目光瞥到:“皇后,接风宴可安排好了?”
皇后一时间气结,这分明是在提醒她,她的作用只在后宫。凭什么同样身为女子,就要有这等差别?
只可恨自己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平常话多冒失,如今竟是一语不发。纵有一个可堪用的庶女李明月,但后者也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明知道开口会碰钉子,也是装聋作哑。
皇后深吸一口气,脸上陡然换了一副神情:“是啊,总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道理,宴席已经预备好,臣妾也已派人去请夏国使臣了,还请陛下移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