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寻璞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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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无际的幽离海死气沉沉,泛着此起彼伏的苍白泡沫,被呼啸而过的海风推送来去,曾经,偶有一只鸟从岸畔起飞,试图越过这片墨迹般浓黑的海,然而,才经了不到半里的行程,便仿佛着魔似地一头坠下来,无声无息地被吞没。海滩地带蔓延着密集的蒺藜,直直深入海边森林,数不清的尖刺仿佛一双双jǐng惕的眼睛。

    然而,海上漂移的一座岛的景致,却与海面全然不同,广袤无垠的岛上,高山绵延,玉溪蜿蜒,树木长青,常有鸟语清音,不过这些鸟只敢在岛上空飞行,从不敢出范围分毫。岛域对应的天空,亦不似于海域天空那般灰暗,反而晴空曜曜,清新如洗,令人心旷神怡。

    在岛上各处适宜的地方,譬如山间平坦过渡带,坐落着庒落,郡县,大城市,皆十分繁荣昌盛,海岛zhōng yāng,上千座丹楹刻桷的雕梁绣户依平缓的巨山而建,碧青sè琉璃瓦,红柱红漆红墙,华丽高贵,俨然桂殿兰宫。

    这确实是宫殿,这个岛也不是岛,而是一个被放逐到幽离海上的流亡国——最美之邦雪镜。

    最高的那座宫殿一共九层,方圆十丈,飞檐反宇,顶部擎起雪镜国内最大最珍贵的蓝璃玄珠,光华幽静,寂寂照耀,夜间衬着明月皓星,灯火朦胧中的影憧山峦国宫,为一妙景,看似观光的地方,实则为国主与诸将议事,以及八大武法等级修炼要地。

    尘逸殿第九层的白玉护栏处,负手伫立着一名玄衣青年男子,目尽起伏山峦的尽头,他将将及了弱冠之年,从来不羁披散的如瀑长发一部分被流金冠高高束起,衬出几分王者气质。

    跪在脚边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敬有礼地提点方继位成为新国主的年轻男子,“禀国主,一年一度选择璞元婴之rì已至,整整一年,雪镜国共有三十余万婴儿出生,拥有璞元灵台的,故计有一万来个,散于二十八万户人家,须得经过一番jīng挑细选。”

    “我知道。”夕洛痕微微颔首,“这件事就按例交由慧瞳使去做罢,待选出璞元婴,再让道元尊来一一识别,父主说,他们从未出过差错。这段时间,我得监视十六年前那一批璞元婴的试魂过程,合格的,三年后便送入体御阶段,成为新的一批雪镜国主士,至于不合格的,便是普通的士兵。”

    独卿满意地点点头,国主虽然年轻,才接管国政不过半月,但已将一切了如指掌,看来他的提醒是多余了,雪镜国回归戟盟大陆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值得期待的,便有些欣慰地告退。

    夕洛痕仍旧注视着山峦尽处,远处青山黛sè,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中更加模糊,雪镜国被流放到幽离海已经两百余年,历代国主为了重回大陆,均竭尽心力,然,最后皆在遗憾中死去,虽是如此,他们却不放弃期许,叮嘱后代国主定要牢记故土,牢记仇恨,不但要重归戟盟大陆,还要将罪魁祸首长乾国夷为平地,在上面扩展开发新的家园。

    小时候,他时常听起未去世的姆妈提念叨要是雪镜国仍在大陆上,该有多好,反反复复一句话,他便问道,“原来雪镜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总听岛上人提起?”

    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姆妈却严肃地纠正他,“少主,这不是岛,这是国家,只不过在幽离海上漂移而已,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故土,以后,可千万不能说错了。”他有些害怕,却也是郑重地答允。

    兼教的姆妈神sè柔和起来,半混沌的双眸里晨着满满的希冀,“雪镜国,据《雪镜国史卷》所载,镶在戟盟大陆东南角,呈弯月抱星形,月形大陆称汐寂大陆,星形大陆称芒微大陆,一个尖角尤其长,深嵌入汐寂主土。雪镜国每一寸土地都很美丽,到处是青山绿水,绿茵茵的平原,还拥有富饶的财宝,就连长乾国也无法匹敌。可惜,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存在戟盟大陆的最后三年内,下半年总是飘雪不止……”

    “下雪,不好吗?下雪很美丽的。”他好奇地打断,聪慧的他自然听出姆妈口气中的不满。

    姆妈却悲怅地摇头,浅生的皱纹深了些,“孩子,那不是雪,就像是一颗颗雾状物,还没有落到地上就消失无踪,漫天落下,半年不停,长乾,留坤,临辛三大国以及一些零星小国的大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攻入雪镜国土地。”

    那时他尚不太懂姆妈话中之意,只是对美丽的事物第一次产生了恐惧,随着年龄渐长,关于雪镜国的一切,包括为何被流放而不是被吞噬政权,为何会半年飘下虚雪不止等了解得一清二楚,也更坚定了他回归戟盟大陆的决心。

    然而,一切生灵皆无法越过幽离海,岛虽各处漂移,却与能够产生可趁之机的海滩无缘,这片海域是死尸的遗弃所,战争中数不胜数的尸体往往不加掩埋,悉数抛向海中,久而久之,海中充满残戾之气,浓郁的煞气,海水亦被浸染得幽黑,且长乾,临辛,留乾三国法力最为高强的近五千名道元尊联合起来,布了一个笼罩全海域的无形结界,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流放两百余年,迄今为止,已经有不下千名达到道元尊第三级层的武法高手,死于试图破开结界的筋疲力尽之下,而斗君和缈神这两个最高等级却始终没有人修炼成,作为年轻的国主,他虽才能出众,天赋极高,却也刚刚达到道元尊之下的战星层阶,距练成道元尊级别最短尚需五年的时间。

    璞元,试魂,体御,武达,战星,道元尊,斗君,渺神是戟盟大陆的八层修炼体系,越往高层的人越多,代表一个国家的战斗力越强,雪镜国被流放到幽离海上,却也励jīng图治,被选中的人亦专心修炼,道元尊的数量逐渐增加,然而,怎轻易敌得过三大国固若金汤的无形防御?

    夕洛痕叹了一口气,在殿口两个守卫的匍匐相送下,缓缓踱下碧玉铺就的台阶,待到第二层楼时停了下来,折身进入试魂大殿。

    大殿四周,相对摆置了百来个黑sè大火炉,火光从炉内碗大的浑元丹上烈烈析出,金黄sè的光芒在大殿中飞快流窜,仿佛席地而起的长蛇,将一个个刚成年的孩子举向半空,孩子们皆紧闭双眼,双手交呈小腹丹田处,一方面证明修炼十六年来,灵台意念力的强大,不轻易被浑元丹的能流所催动,且尽己所能将浑元丹的炼魂之气引灌全身,一方面亦在汲吸其他孩子的意念力来增强自身,并暗与抽离自己意念力的孩子相抗,不让分毫。

    这是一个晋身的好机会,虽然炼魂不过是最末的第二个等级,然而,一旦坚持过了三个时辰,两年之后,便会进入体御阶段,成为新的雪镜国主士,在战争中发挥更大作用,拥有一定指挥普通士兵的能力,且享受高一级待遇,对于那些以修炼到高等级为主要目标,以求成为人上人的孩子来说,这又成为他们继续深入修炼的资格。

    每一个火炉旁,站着一个表情严肃的考魂官,认真记载下过关孩子的名字,然而,大部分孩子皆因承受不住纷纷跌落,仅有少数通过了考验,额头上被体内力量催生出淡金黄sè的火焰印迹,骄傲地伫立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落地的同伴被士兵抬出休养,十六年前,他们同是从众多婴儿中选出的璞元婴,十六年后,再经历一番淘汰,从此便真正是尊贵与平庸的区别。

    那些支持不下的孩子不甘地睁着眼睛,却没有力气再度掠起身形,再一次接受考验,修炼十六年,每rì不息,不知流了多少血汗,然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意念力不但被浑元丹扰乱,还被胜出的同伴吸走大半,成了他人壮大力量的源泉。

    一旦有孩子掉下,他们在空中悬浮的位置便会被排队等待的同伴取代,队列顺着殿内楼梯蜿蜒而上,末处与尘逸大殿广场上排了近五十行的队伍相接洽。

    考魂官见国主入殿,忙在炉旁下跪,遥遥相迎,夕洛痕抬手让他们起身,视线投向半空,不余一处地仔细逡巡,忽然,眸中凌厉雪亮的光芒一闪而过,玄袖一挥,其中挨近的两人被一股力量牵引,直直坠落下来。

    少年掉下过程中,透过缭绕不绝的金光瞥见是国主所为,沉重落地也不敢发出丝毫痛哼,立即起半身跪下,似乎不明所以,皆疑惑又惊恐地看着国主。

    半空中正在接受考验的孩子依旧紧闭双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这也是十六年来中的必修考验,在试魂时,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万万不可睁开眼睛,不然,试魂中断,意念被扰,一切将会前功尽弃。

    玄衣身影穿过光芒,缓缓踱到两名少年面前,目光睥眤地投在两人的头上,“凭你们自身的修为,根本无法独自撑过三个时辰,于是……”他看向左边那名孩子,“你们就商议好,由你吸他的意念力,而他不加抵御,且将试魂之气暗催向你的五识中,让你通过考验,以后你的利益,将分他一杯羹,是么?”

    两名少年垂下头,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右边那名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国主,为了过这一关,我们辛苦练了十六年,不想……”

    “我知道。”夕洛痕打断他,眉眼冷峻,口气严肃,“可是,雪镜国的战士,倘若存有侥幸和蒙混心理,那么,我们注定永远漂移在这片死海上,与海中腐臭的尸体为伴,今rì为了jǐng示,我留你们不得。”

    两名少年全身一下子瘫软,脸sè瞬间苍白无比,尚来不及求饶,胸口一阵剧痛,鲜血已如同浓雾那般蓬开,弥漫在金黄sè的光芒中,人顷刻间没了气息。

    处理完这件事,刚要对浑体轻颤的考魂官怒斥几句,一名慧瞳使来报,方才在王宫附近人家选出的十二名婴儿,不知何故,口吐白沫,全身痉挛,脸sè发青,恐将绝于人世。

    夕洛痕心一沉,与慧瞳使一道,一下子便没了身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