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韩德宝点着头:“对,像是这句。几天要是不聚在一块堆儿呢,就都觉得生活不对劲儿了似的,如今,吴振庆瞅个冷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大的老板。见他和见市长差不多了,得先通过秘书预约。王小嵩呢,十年一消失,十年一出现。等下回再见到他,说不定都该奔六十了。就说张萌吧,也当上大公司老板的助理。有次我到大饭店去抓小偷,见着了一回。对我倒也怪亲热的,问有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她帮忙儿。这话听着就别扭,仿佛我成了一个需要人人拉扯一把的家伙。郝梅是最能理解人的了,可又是个哑巴,到她家去只能和她丈夫聊。她呢,心里有话,都对稿纸说了。何况,也不便常去,怕打扰她写作。就你来的次数多,也不管我烦不烦你,自己想来就来了,倒是不必预约……”
徐克说:“我念旧……”
韩德宝嘴一咧:“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像没家的狗,满城乱钻。到我这儿来的时候,那纯粹是闷得慌了,实在没处可去了。来了就讨酒,就东西南北侃大山。哎,你这位优哉游哉的息爷,倒是要挨到什么时候讨老婆成家啊?”。
徐克乜斜着眼:“怎么?你替我着急了?”
韩德宝“哼”了一声,说:“不是替你着急了,是盼着你早点儿娶了老婆,别再总往我这儿跑。我和你不一样,你不管熬到多晚,第二天可以一觉睡到中午,我成么?照样得早早儿地赶去上班……”
徐克站了起来:“你这么说,我真走了……”
韩妻扯了他一把将他扯坐下去:“别听他的,喝几盅二锅头,真真假假的,什么话儿都从肚子里往外抖落。也不管别人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徐克看着韩妻:“他这是酒后吐真哪!”
韩妻并不看他:“你还真往心里装啊?”
徐克转过头说:“看你面子,那就再坐会儿。”
他又坐了下去,又饮酒,并去夹盘子里的一片肝,最后的一片肝——韩德宝用筷子和他争抢。他争抢了来塞入口中,报复地瞧着韩德宝,嚼得津津有味。
电视图像又花了,韩妻又起身去摆弄天线,一边自自语:“当年我顶烦他恋着你们。如今我倒是习惯了,愿来的就来,愿走的就走。他自己呢,倒感淡薄了,还动不动就念刚才那套经……”
韩德宝半醉不醉地说:“都比我韩德宝混得强啊!”
徐克说:“你混得也不赖呀!当上了派出所所长还不满足?还想怎么着?”
韩德宝说:“我这样的,想怎么着,又能怎么着呢?也死了往上挣巴那颗心了,连二等凭都没有,挣巴不上去了。有时候反过来一想,全市往多了算,不过一百多派出所所长,我韩德宝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先进的一个,也就心理平衡了……”
韩妻一边看电视,一边听他们说话,这时就插上了一句:“听听,就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机会再多,能轮到他头上么,还能有大出息么?”
韩德宝大睁着醉眼:“谁说我自暴自弃了?派出所所长那也是副科级!徐克,你说咱们可是什么命?等咱们死乞白赖地入了党,党票又不吃香了,钞票最吃香了。人家都说,派出所所长,想肥也能肥得肥鸭似的。可咱又没那个胆儿,怕事儿,不敢执法犯法。几次别人塞到兜里的钱,怕字当头,又当面儿拍给人家了。咱也没卯着股劲儿想当先进模范啊!可这顶高帽往咱头上一扣,咱就肥不起来了……”
徐克开导他:“那就狠斗怕字一闪念呗!”
韩德宝说:“你以为斗这个怕字就比斗私容易多少啊?我也想开了,我这号人,憋死牛儿似的明摆着是被憋死了——只留下一条道儿——做个老民警,好所长。为老百姓办点儿小小不的好事儿。死了的那一天,给老百姓心里,留点儿念心儿……我……不陪你了……我得……去睡了……”
他喝多了,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徐克扶住他,他站稳后,摇摇晃晃地踱到另一房间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