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问:“怎么到院子里来了?”
王小嵩抬头,满面是泪,凄楚地说:“我小姨,要看月亮。”
中年妇女用手试小姨的呼吸。
小姨闭着眼睛,上身靠在王小嵩怀里,似乎很安详地睡着了。
妇女说:“你小姨……去了……”
王小嵩怔怔望她,仿佛一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妇女说:“把你小姨抱屋去吧,得给她换衣服,她是个好脸面的女人。”
王小嵩托抱着小姨站了起来。
王小嵩站在院子里吸烟,在期待什么。
一辆牛车停在院门前,还有一些村里的男人。
中年妇女走入院子,对王小嵩说:“你小姨的亲人都去世了,也没法儿殡丧得很体面,村里倒是给她预备下了一口薄木棺材,那几个男人也愿意来帮忙儿……”
男人们默默地望着王小嵩。
妇女说:“一些老规矩,该讲的,还是得讲,我们都不过是乡亲,算起来,只有你一个人是她亲人……毕竟,你叫她小姨……”
王小嵩不明其意地望着中年妇女。
妇女吞吐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呢……我就替你打扮起来……”
王小嵩还是不明白。
妇女说:“就是,就是……最好有个人戴孝,也多少像个殡丧的样啊……”
王小嵩终于明白了:“我戴……我愿意……”
披麻戴孝的王小嵩,牵着牛,缓缓引车往村外走,牛头上也戴了一朵白花儿,车上是棺材,男人们扛着铁锹,跟在车后。
不断有村人和那些帮忙的男人打招呼:
“秀秀妈走了?”
“走了。”
“几时走的?”
“许是夜里吧。”
“早走好,省得多受罪。”
“是啊是啊,村里人也跟着心静了。”
“老闷儿!”
“干啥?”
“你完事儿了,帮我上房梁啊?”
“光干活儿呀?”
“瞧你说的,能让你白干吗!至少有你酒喝吧!”
老牛不知为什么犯了倔劲儿,中年妇女替王小嵩牵,老牛才又开始走。
王小嵩往前走、走、走……
王小嵩渐渐和牛车拉开了很长很长的距离。
一个男人喊他:“哎!你要走哪儿去呀!”
小姨下葬了。
孤零零的一丘新坟。
只有王小嵩一人呆立坟前……
远远近近的农田里,农民们在照常地劳动着。
王小嵩心里默念着:“小姨,你托付我的事,我一定做到。我母亲老了,很难来看你了。但是弟弟妹妹们会常来看你的。我再回哈尔滨探家,也一定会来看你的。我会把秀秀当成一个亲妹妹看待的……就像你当年对我们一样亲……小姨,我走了。”
回到小姨家,王小嵩又打开箱子,一张张翻看着夹在一本什么书里的剪纸。
中年妇女走入。
老母鸡们在屋里“咕咕”叫,讨食。
王小嵩掏出钱说:“大嫂,多谢你啊!这点钱,是我带来想留给我小姨治病用的,你替我分给那几个帮忙送我小姨的人,如果还能剩点儿,你留下用吧。”
中年妇女倒也不拒,接了钱。
“不过……那篮子鸡蛋,我要带回家,因为,是我小姨对我母亲的一片心。”
中年妇女到外间去取了鸡蛋篮子,递给王小嵩。
王小嵩挎着,环视屋内一遭,转身出去,在门口转过身,看着屋里的老母鸡们说:“大嫂,这几只老母鸡你也养了吧!我小姨希望,别因为它们不下蛋了,就杀了它们,让它们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中年妇女点头。
王小嵩走出。
王小嵩走在乡间路上。
这一次看望小姨(实际上成了给她送终),知道了过去不知道的秘密,另外他还从那个中年妇女口中知道了关于小姨的其他一些况。前些年,有人给小姨介绍过一个男人,他比小姨大十来岁,老实巴交的,不过缺点心眼儿,小姨不愿意,怕那家人拿她秀秀当劳动力使唤。秀秀考中学那阵子,小姨整天怀揣着块心病似的,只怕考不上县里的好中学。秀秀考高中那阵子,小姨又是那样,只怕考不上重点。秀秀考大学那阵子,小姨吃饭也不香了,睡觉也不实了,只怕秀秀落了榜。人心哪经得起一阵儿接一阵儿牵肠挂肚啊!秀秀那孩子倒是挺争气,可却再也见不着她娘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