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过关占领南京的日军惊魂未定。他们知道,曾与他们拼死血战的十万中国守军,不少人仍然隐伏在市内,相当多的中**人混杂在安全区的难民中,这是一批危险的人物。进城的第二天——十二月十四日,一个日本军官带着四五个随从,来到宁海路五号国际委员会,瘦高个子的费吴生立即笑脸相迎。因为头一天日军在难民区打死了二十个难民,传教士出身的美国人尽力地想制造一点友善的气氛。
刚坐下,矮个子的日本军官就提出:
“据我们得知,这里有六千名解除了武装的中国兵,希望你们能交出来!”费吴生愣了一下:他们怎么知道有六千名的呢?他急忙叫人递上茶水:“败退的中国兵有一些,可不多。再说,解除了武装的士兵,应该给予人道的待遇,昨天贵方已经答应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们知道怎样对付他们,帝**队要求贵方协助的是:把六千名中国兵交出来!”难民们分散在二十几个收容所中,日本兵一时也分不清哪些是中国兵?中国兵藏在哪里?整整花了一个小时,费吴生费尽口舌地辩解着,他极力地要保护走投无路的中国败兵。
日本军官不高兴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国际委员会的十五名委员正在煤油灯下开会,日军从安全区中拖出了一千三百个男人,用绳子绑着,一百人捆成一串,戴着帽子的,都被一个个抓下来扔到了地上。其中有许多中国兵,军人都光着头。
雷伯急坏了。他立即带着委员们赶去交涉,日军不理不睬。费吴生在队伍中穿来穿去。黑暗中,他在寻找昨天向他交枪的四个小个子广东兵。他们说,他们为抗战来的,他们不愿放下武器。还有一个北方的大个子军官,他曾向费吴生倾诉了战败后的遗憾,那一双失望的眼睛使费吴生久久难忘。他寻不到他们。刺刀押着他们走了,他们昂着头,没有一个人哭。
雷伯气得要命。他觉得日本人欺骗了他,他也欺骗了中国人。愚弄人是不道德的。当天中午,他和国际委员会秘书史密斯、总稽查史波林在新街口的交通银行内,与日军特务队队长商谈过这个问题,日本大使馆的福田参赞担任翻译,他说:“对于已被解除武装的中国兵,可以信托日军的仁慈态度。”不过几个小时,日本人怎么不能“信托”了呢?难道枪杀就是“仁慈”?
十六日一早,国际委员会主席雷伯叫史密斯执笔,致函日本大使馆参赞福田:“昨天因贵国高级军事长官抵达此间,敝委员会认为秩序即可恢复,故未提抗议。不料晚间形更为恶劣,敝委员会不得不胪陈各点,促请贵**事当局注意,并设法加以阻止。”对这件公函的答复,日军当局对费吴生说:“难民区内还藏有中国兵两万人,我们将肃清这些恶鬼!”费吴生不安了:“恐怕不到一百人了,他们都没有武器!”肃清“恶鬼”的行动开始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阴森森的寒风中,南京的大街小巷贴满了日本宪兵司令的通告:
为布告事:自十二月二十四日起,宪兵司令部将签平民护照,以利居留工作。凡各平民均须向日军办事处亲自报到,领取护照,不得代为领取,尚有老弱病人,须家属伴往报到。无护照者一概不得居留城内,切切此令。
人们围观着,议论着,怒骂着。不识字的人一遍又一遍地请人读给他们听。也有人提出一些不清楚的问题:“到哪里去登记啊?”“抱在手里的娃娃要不要登记?”打听到了消息的人互相转告:“十六岁以上的男女都要去登记。”“登记在金陵大学、金陵女大和山西路广场。”明知登记会有风险,可不登记说不定风险更大。南京人已经尝到了日本兵的厉害!天蒙蒙亮,山西路广场上就挤满了膀子上戴着太阳臂章的人。虔诚的基督徒朱寿义也去了。过了一会,来了几个带枪的日本宪兵,先叫大家四个一排站好队,长绳似的队伍一直排到三里地外的宁海路。哪个人乱钻,哪个人说话,日本兵的枪托就打下来了!广场上用桌子搭了个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国人站上去讲话了,他个子不高,听得出是外地口音,边讲边指手划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