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秦淮残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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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满头白的母亲满脸泪水,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她从桌子上拿起我的采访介绍信看了一遍,突然随手一扬,怒气横生:

    “不要讲了!讲什么?我们人给他们杀了!房子给他们烧了!东西给他们抢了,我们还有什么?……苦了我们老百姓!为什么不要他们赔偿损失?我们就这么贱?!我们三代四个人就这十二平方米!”她没有得到过父爱,她苦了五十年,她在倾倒心中的苦水!日本宫崎县沼田昌美:

    人类侵害人类最大的罪过就是战争,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为什么非要依靠战争而凝视着死亡。到底是什么把人类变到这样地步?我坦白地说,尽管同样是日本人,但那个时代的日本人不能叫做人,那只是在战争中活着的动物。一九三七年并不那么久远,为什么会生那样重大的事件呢?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如何谢罪,历史永远要冷静地正视这件事。

    失去了妻子的薛世金(中国南京):

    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后来到白下路德昌机器厂当学徒。日本人打进南京时,我已满师了,结婚才几个月。我老婆叫潘秀英,十七岁,圆圆的脸,大眼睛,个子高高的,不太胖,人雪白干净,蛮漂亮的,她老子是和记洋行看大门的。

    我叫师傅一起躲到难民区去,他近六十岁了。他说:“我见过的事多了,日本人不会杀老百姓的。”我带着母亲和老婆从武学园家里到了难民区,一看人很多,我想,我们家门口有躲日本飞机的防空洞。能躲飞机的洞,难道躲不了日本兵?我说:“这不受罪吗?回家吧!”我把母亲和老婆在地洞里安顿好,就到厂里去看师傅,师傅被日本人打了七枪,死了,我们几个徒弟把他埋在中华门外。我刚到家,与秀英没有说几句话,日本兵叽哩哇啦的来了,我连忙叫她和母亲钻进地洞,我在上面又盖了一些杂草,我躲进后院的小屋角落里。

    日本兵一进来到处翻腾。他们用刺刀挑开杂草后现了地洞,就又是叫喊又是开枪,逼洞里人出来。我母亲刚出洞口,脚还没站稳,日本兵举起东洋刀,一刀把我母亲的头砍下了。秀英一见婆婆这个光景,吓得哆哆嗦嗦,日本兵吼着催她爬上来,她胆颤心惊地一出洞里,日本兵也是一刀。这一刀砍在脖子左边,她当时流着血昏倒在地上了。

    日本兵一走,我急忙跑到前院,只见六十三岁的老母亲身子在门口,头滚出一丈多远!秀英也倒在门口,她的短和士林蓝褂子上都是血。我抱着她叫她喊她,她醒来就喊我:“世金,世金,我不行了。”我连忙把她抱到房里,她用手捂着脖子喊疼。我先出去把母亲的头捧回来放在蒲包里。又请邻居和师弟金子成帮忙,把秀英抬到鼓楼医院。

    我急忙回家准备收殓母亲,不料半路上碰到两个日本兵,用棍子捣我,叫我在前面走,一直走到水西门的一家当铺里,里面关了一百多人,关了两三天,叫我们往芜湖抬东西,叫我拉黄包车。过了八天才放回来,我立即赶到医院去看秀英,秀英不会讲话了,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含着泪水,直盯盯地看着我。她流产了,她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医生端着盆子给我看肉滚滚又血淋淋的我们的孩子,我痛心得呜呜地哭。

    我的母亲是带血掩埋的。血海深仇!过了几天,秀英也死了,日本兵的这一刀砍了她左边半个脖子,刀锋割到她的喉咙口!我跑回空荡荡的家里哭了一整天。我的娘啊!我的秀英啊!日本爱媛县宫崎修至:

    我是人,就要想事。但是如果想杀人的事那就不是人。我有一点力气,但如果用这点力气去夺取别人的生命,宁愿不要力气。我不能允许用智慧和力量去残害人的身心。真是可悲啊,我们就是在南京挥舞军刀实施暴力的日本人的子孙,决不能忘记!为了悲剧不再重演,我祈祷,不要这种智慧和力量。

    祈祷亡灵们冥福!祈祷没有一切战争!阿弥陀佛!失去了父母的姜根福(中国南京):

    你来了三趟了?我在船上上班。来采访我的人很多,我是苦出身,我一家的苦难可以写一部书,大小九个人只剩下我们弟兄两个,两个孤儿!从日本兵来讲起,好不好?我父亲徐长福是给马福记元大公司的小火轮拖船的。我母亲是摆跳板的,就是给岸上的人来河里淘米洗菜铺一块跳板,给一个铜板一把米,这行当现在没有了,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吧。我兄弟姐妹有七个,大姐姐早给了人家,一家还有八个,天天吃豆腐渣、米糠、大麦面、菜皮子,包谷面算是好的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