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传五站在药地里,目光,死死盯住嚷着要跟拾粮学种药的顾九儿。
而另一双眼睛,却躲在很远处,一动不动地限住他。
八月的天空里,久不露面的鹏再次飞起来,旋在湛蓝湛蓝的碧空里,仿佛,只要主人一声口哨,它就会俯冲而下,直取恶人的眼睛。
水英英孤独地收回目光,掉转身子往岭下走时,辽阔的大草滩上,闪出一行人来。县长孔杰玺刚刚办完东沟的公事,转道青石岭,他带着国民政府最新的政令,还有筹建青石岭保公所的任务,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水二爷头摇得格巴响,跟县长孔杰玺预想的一模一样,水二爷坚决不同意在岭上设保公所,更不想当什么保长。“孔亲家,不,孔县长,你快收起那些个歪主意,当年你一句话,我水老二瘸了一条腿,如今,我青石岭刚刚缓过一口气,你又跑来折腾了。”
“二爷,这不是折腾,保障所改保公所,这是上头的令,东沟那边刚改了,还增了不少甲。这青石岭啥地儿,你心里还不清楚?不行,所得设,这个保长,说啥也得你当。”
“上头,你有几个上头?这三天五天的,吃饱了没事干,胡捣腾个啥?再说了,就我这巴掌大的个山头,犯得着你左一趟右一趟跑?”
况跟东沟惊人的相似,县长孔杰玺这一路,可谓吃尽了苦头,听够了风凉话。新的保甲制度是国民政府驱走日本倭寇后,在乡村新推行的一种建制,其用意,县长孔杰玺自是明白不过。孰料,除少数几个村子的人争抢着当保甲长外,大多村子,人们表现出惊人的冷漠。东沟一开始也是这样,财主何大鹍一听要选他当保长,一个蹦子跳起来:“你走,你立马给我走,我要是再认你这个亲家,我何大鹍不是人!”何家父子拒不出任保长的行为令整个东沟对新的保公所产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恐慌。将近十天时间,孔杰玺在东沟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在少数几个人的推举下,将新的保长任给了行动越来越诡异的冷中医。
这青石岭原本是不用设保的,顶多设个甲就行,无奈上头非要设保,而且再三申明,要水二爷出任保长。县长孔杰玺琢磨半天,用商量的口吻道:“二爷,你也甭把话说太绝,你要实在嫌这个保长小,我举荐你当青风峡的联保主任,这青石岭,保还是要设,至于保长么,我找你女婿去。”
“拾粮?”水二爷差点要笑得喷饭了。
县长孔杰玺走出那半边院子,琢磨着怎么跟拾粮开口。一旁的冯传五不耐烦了:“还跟他商量个啥,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绳子下去,他乖乖儿的。”县长孔杰玺没理他,步子,带着几份孤独地站在了草滩上。今年的青石岭,已远非当年他来时的青石岭,这一岭的药,怕是到了谁眼里,也恨不得……
第二个后晌,县长孔杰玺打开所有人,单独将拾粮留在了小院里。冯传五奉命把守小院门。县长孔杰玺跟拾粮谈了足足一个下午,其间,只有厨房的顾九儿隔空不隙端个小菜进去,说是县长要跟拾粮喝小酒。冯传五满脸狐疑地盯住进进出出的顾九儿,但是从他脸上,真的看不出什么。
青石岭设保的事因为水家翁婿俩的坚决拒绝,不得不先搁浅下来。县长孔杰玺走后若干天的一个下午,冯传五一脸困惑地站在了二道岘子上。药已前前后后采收了不少,剩下的,怕都要等到来年再采。要说今年的药,比往年都强。可凉州那边既不说运也不说不运,只让他严加看护。冯传五就有些吃不准了,到底,上头玩啥花样?这药放在他眼皮下,真是令他睡不着。冯传五想的是,尽快装车拉走,只要离开青石岭,离开大草滩,哪怕在峡里被人抢了,也不关他的事。放在这儿,等于把他的命系在了药上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