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我让你抓,总有你抓不动的一天。水二爷这么解气地想着,打管家老橛头去杀羊。老橛头有点舍不得地说:“羊才起了群,又要杀?”
“它生下就是挨刀的,不杀,不杀它还不知道自个是谁哩。”见曾子航望着他,他嘿嘿笑笑:“畜牲么,就得杀!”
这一顿羊肉,曾子航真是吃到了七窍里。水二爷嘴上着实子殷勤,那些藏头不露尾的话,却比骨头渣子还刺人。幸好,干女儿水英英解救了他,硬拉他到自个屋里。曾子航认水英英做干女,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药师刘喜财把话说到那份上,他要再不高点姿态,就显得他没了人味。人活在世上,不论朝哪个方向走,人昧还是要有的。曾子航这趟来,一半,是为了青石岭的药,一半,也是真心实意要把银子还给水二爷。除了庙儿沟洪财主的银子他不想还外,峡里其余大户,他都做出了陆续归还的计划。局势要稳,说到底还得靠这些大户,要是凉州的大户都学了洪财主,怕是,不用黄羊闹,这民国也得完。身为国民政府要员的曾子航,三年里的确悟出不少,他现在怕的不是黄羊和尕大,是大户啊。
水英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带着女儿家的温柔说:“干爹,其实你用不着还银子的,你把这些挂着枪不干人事的撤回去,比啥都强。”
“英英啊,这事哪由得了干爹。”一句话,曾子航心里的五味瓶就打翻了。这兵调来派去的,一点作用不起,反把四处的关系,弄得一处比一处僵。曾子航也跟司徒雪儿婉转地提过这事,不料司徒雪儿现在眉毛干了,翅膀硬了,对他,也是想听了嗯一声,不想听,多连个头也不点。局势到底能展成啥结局,谁也不敢打包票,他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雄心勃勃。
从英英屋里出来,曾子航便没了继续留在青石岭的兴趣。本来他还想见见拾粮,听说药师的义子现在比药师强,他倒真想见识见识,孰料英英一句话,把他的念头扑灭了。
“干爹,你没掉份到见一个下人吧,见他,还不如我带你去见小伍子。”
一听小伍子这个名字,曾子航立马吆喝着起身,这水家大院,他是不想再来第二遭了。
水二爷当然懂得女儿的心思,她是替小伍子讨护身符哩。嫩啊,就凭你冲他笑上几笑,再撒个娇,叫几声干爹,小伍子就护住了?护不住,这娃,迟早得把命丢在这上头。
想到这儿,水二爷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岭上移下来,投向二道岘子方向。二道岘子有块地,没种药,拾粮说地太湿,阳光不足,风又走不开,种出的药也是穷巴巴的。不如种豌豆,给院里的牲口当饲料。这时,小伍子就在豌豆地里,他的腿显然还没好,不过,拾粮本事也够大,居然,就瞒过了冯传五。
地里的活一天紧过一天,眼见着药的长势一天喜过一天,拾粮恨不得把自个分成三股。这些日子,他把院里的人分成三拨,一拨跟着他给药追肥,甭看地肥,庄稼跟药都是吸收养料的关键时刻,追肥的事一点马虎不得。一拨,跟着英英给庄稼锄草,药长得欢,草也长得欢,几天不进地,草就压过庄稼和药了。自从门板的事后,英英突然跟他不说话了,原本晴朗的脸,也阴了。白日里见着他,低着头走,遇事非要问他了,自己不过来,打别人问。到了夜里,那道已经敞开的门,原又关上,虽说不拿杠子顶,但她用脸色顶。拾粮好生后悔,那些日子,他是明显感到英英变化的,特别是里屋门豁然打开的那个夜晚,他内心的喜悦简直无法表,真想抱起铺盖,学别的夫妻那样,睡到炕上去。但是真要往里走,他又怕,腿脚也不听使唤。平日里想着盼着,眼巴巴地望着,机会真的来临,他又矛盾重重。拾粮担心,要是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她突然甩个冷脸子哩?或者,鼓足勇气上到炕上,让她一脚踹下来呢?总之,拾粮很犹豫,反比以前少了信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