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英英也顾不上喊别人,自个抱起拾粮,就往山下跑。后来有几个下人追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拾粮,轮番将他抱进了院里。
拾粮躺在草棚里,头上的冷汗珠子一般往下落,嘴唇血紫血紫,水二爷连问几句,他都翻着白眼仁答不出话。水二爷急了,这症状,跟当初药师刘喜财的症状差不多,只是,比刘喜财更骇人。
定是吃了什么?水二爷心里想。
“拴五子,拴五子,你个慢死鬼磨蹭什么,快骑快马去东沟,请冷中医来。”
拴五子磨磨蹭蹭,极不愿地上了马,往东沟去了。
狗狗端来一碗醋,哭着眼儿要给拾粮灌。水英英一把抢过来,蹲下身子,亲自给拾粮灌醋。
醋灌下去半天,症状不见轻,人疼得越厉害。狗狗急得,捏着拾粮的手问:“拾粮哥,到底哪儿疼啊?”拾粮眼仁子白了两下,不动了。吓得狗狗一把松开他:“拾粮哥死了,拾粮哥死了呀。”
“夹嘴!”水英英喝了一声,将狗狗骂出了屋。水二爷心里急得出汗,唤吴嫂去上屋拿人参,说拿最粗的那根。吴嫂慌着脚步,钻进上屋半天不见出来,水二爷气得又骂:“没一个顶用的,拿根参都拿不来。”自个正要往上屋走,吴嫂倒给出来了,手里,真拿根大人参。狗狗急忙从远处奔来,一把夺过人参,气也不吭地去了厨房。过了两袋烟的工夫,众人的焦灼中,狗狗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人参汤,来到后院。
水英英接过人参汤要给拾粮喂,水二爷伸过手,说了声:“我来吧。”水英英也不跟爹争辩,默默递过碗,走到一边了。水二爷望着碗里的人参,眼睛忽然就模糊起来。
这根人参,是水二爷最值钱的,是三年前去凉州城时托一个老友花大价钱买的,买回来自个一直舍不得吃,藏在上屋一个很不起眼的地儿。不知道吴嫂咋就偏偏翻着了它?水二爷并不是心疼,他只是感慨,看来,啥都是有定数的啊,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原来是留着给拾粮这娃救命哩。
水二爷一边感慨,一边一点点的,往拾粮嘴里喂。按沟里人的说法,人不管吃了啥,只要喂了人参,这命,丢不掉的。水二爷祈祷着,老天爷啊,你可千万甭让这娃走,这娃,是我的宝贝哩。
参汤喂下去很久,拾粮脸上慢慢有了色,一直守在拾粮边上的水英英脸上也终于有了色。她跟吴嫂说:“不打紧,这来路家的,命大。”吴嫂听了,眼里的泪才算止住。
太阳落尽的时候,拴五子才打东沟回来,进院就说:“累死我了,早知道白跑一趟,还不如不去。”
水英英猛从屋子里跳出来:“人呢,拴五子,我爹让你请的人呢?”
水二爷也闻声走出来,一看马上没人,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没在,问了一圈子,都不知去了哪。”拴五子说。
“不在?”水二爷的目光怪惊惊搁拴五子脸上,不知咋的,今儿个拴五子这话,让他不信。
“就是不在嘛,在了我还能请不来?”
水英英想作,水二爷忙给女儿使个眼色,叹了一声:“天意,天意啊,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父女俩原又回到草棚,心,再次为拾粮紧起来。
水二爷怀疑得没错,拴五子压根就没去东沟。“我才没那么傻哩,爱死死,爱活活,管我屁事。凭啥要我一趟趟去请人?”他先是骑马在草滩上遛了一圈子,然后到姊妹河边,九月底的姊妹河越清澈,咆哮的河水出蓝莹莹的光儿,河边的金打碗还盛开着,映得河两岸一派绚烂。拴五子本是个对景呀色呀不上心的人,这阵儿,却像是贪恋起来。他采下一大把金打碗,边走边扔,嘴里喃喃道:“我叫你偏心,我叫你偏心,死,死了才好!”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拴五子才骑上马,晃晃悠悠往回走,一路上,他忽儿想起水二爷,忽儿,想起水英英,总之,尽是一些跟水家有关的事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