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盼能忘记,奈何从来未忘怀。
王子墨没有回头,只听到慕元澈说道:“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雪娃娃……她做错了事情,我没办法原谅她。可是,我对天发誓从未想过要她死,我只是在气头上才下了废后诏书。我只想让她自己反省反省,没想到她居然就自缢……我也很后悔……”
王子墨,“后悔?你有什么后悔的,孝元皇后自己走了不正好给你的甘夫人腾出位置,你如今不册封她为后,只怕也是不想被天下臣民责骂而已。”
这话实在是太尖刻了,慕元澈的脸黑的更加难看,紧抿着唇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心口翻涌的厉害。
王子墨叹息一声,“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一个臣子如此置喙足以砍头了。”声音一顿,而后又道:“当初我问完那话后,她回答说,怎么会呢?我跟元澈患难夫妻,情比金坚,他不会负我。我不死心,便问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呢?被我逼问急了,她无奈之下才回答,若真有那一天,他不顾夫妻情分,我便与他生死决绝。”
王子墨拂袖而去,慕元澈呆愣当地,脑海中不断的回响那一句,我便与他生死决绝……生死决绝……
你凭什么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郦香雪!慕元澈忽然很想笑,转眼间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混蛋……
严喜看着慕元澈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暗暗发苦,越发的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天色渐渐的阴沉下来,慕元澈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整整一个时辰了。
“皇上,该点灯了。”严喜硬着头皮上前说道,阿弥陀佛,千万别波及到我,我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不用。”慕元澈的声音幽幽带着空洞。
严喜大气也不敢出,手心里直冒冷汗,正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拼着老命劝一两句,就听到慕元澈接着说道:“大将军夜箫教女不善,冒犯圣颜,擢降为二品副将。”
严喜立刻将慕元澈的口谕传了下去,拟成圣旨,加盖玉玺,连夜颁发到了夜府。
此时的夜府简直就是阴云笼罩,夜箫恨不能活剥了夜萱,夜晚在院子里听到这个消息说不上是悲是喜。夜箫被降了官职与她也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事已至此,也无力回天了。其实夜家的人都明白,在夜萱将王子墨拽进湖水中,圣旨泡汤的那一刻起,就会有责罚下来。
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急,夜箫从军营中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负荆请罪。
夜萱被关进了柴房,夜箫还下令让黎氏好好的教她规矩。黎氏也因此吃了夜箫的排头,原因正是教女不善,毕竟教养女儿是黎氏的责任,如今夜萱出了这样大的差错,黎氏怎么能逃脱。
正因为如此,夜曦每每提及夜萱都很不能吃她的肉,哪里还有韩普林在夜家时两人的亲密无间,姐妹情深。
夜晚早就看透了,在巨大的利益的驱使下,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假的。
夜晚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招黎氏的晦气,整日的躲在院子里绣花,这夜府的人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惹得黎氏半点不开心,生怕被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夜萱身边的丫头婆子全都被捆了起来打了板子卖了,如今伺候夜萱的事黎氏新选上来的。梅姨娘因为夜萱的事情,日日在黎氏跟前伏低做小,任打任骂,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就是不知道夜萱看到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犯的错误,受这样的惩罚,心里可能平静?
关于那道圣旨的内容,无人知道,也无人提及,就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一样,慕元澈也没有再让人来宣旨。而夜家也成为了京都的笑柄,便是黎氏都很少出门,夜晨姐妹几个更是能避则避了,在选秀的前夕出了这样事情,大家都想着这夜家的女儿怕是再也不能入宫,得到圣上的青眼了。
转眼就要到上元节,夜晚坐在院子里,心里想着夜晨不知道还会不会去。如果夜晨不去,她们就更加不能去了,只有夜晨能出门,她们这些庶女才好有机会出去。
此时,夜晨正在黎氏的屋子里说着话,“……女儿本不打算出门的,只是要躲一辈子吗?总归是要出去的,还不如早早的出去。更何况,出了这件事情,更得要好好的扬扬家风才是。若是一出了事情,就要藏着躲着,不能面对,就算是不进宫,日后总归要嫁人,也是抬不起头来的。娘,我不想被人瞧不起,夜萱是夜萱,我是我,我总得让别人看到不同不是吗?”
黎氏眼眶红红的,将夜晨搂进怀里,“委屈我儿了,都是那作死的小践人,犯下这等大错,我定要她好看。”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今儿晚上便让夜曦跟夜晚一起去,就算是不能挽回什么,可是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夜晨无奈的说道,夜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却是她们承受了,自然是将夜萱给恨上了。
“如此也好,夜曦倒也罢了,只是那夜晚也还是要当心。出了夜萱的事情,咱们一定要精心才是。”黎氏也有些后悔了,在知道这样就该让夜萱好好的呆在院子里不出来,现在倒好倒是害得她的晨儿吃了苦,受了委屈。
这边是黎氏母女商议事情,那边夜晚也已经开始梳妆打扮。黎氏身边的大丫头亲自来传信,夜晚怎么能不去呢?更何况夜晚本来就打算要去的,上元灯会,京都所有的公子姑娘几乎是倾巢而出,就算是进不了宫,噎得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姻缘,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呢。当然,夜晚是不会这么想的,她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姑娘,要不梳个偏云髻?这样更显的婉约温柔呢。”冬晴在铜镜前比划着说道。
似雪这几日话格外的少,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她看着夜晚的神情走有些惧怕。此时听到冬晴的话,也不接茬,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夜晚要穿的衣服。夜晚的眼神随意的飘过她的身上,淡淡的说道:“每次都梳偏云髻怪没意思的,今儿个就梳一个蝉髻吧。”
冬晴应了下来,手指灵活的上下翻飞,蝉髻发如其名像是蝉的翅膀,手艺好的梳出来便带着一种格外的灵透之感。冬晴忙碌着,似雪这才期期艾艾的问道:“姑娘,夫人送来了三套衣衫,您要穿哪一套?”
因为夜萱犯的错误,黎氏为了弥补,这次给夜家几个要参加上元灯会的姑娘,衣服都是重新定制的最奢华的,夜晚也跟着沾了光。眼角看着似雪铺在一边的几套衣衫,伸手指了指那一套月白色的衫裙。
这一套衫裙乃是以月白为底,梅花为辅绣成,白色的衣料上梅花一层层的绽放,白与红的极端对称,倒是更让人觉得穿衣服的人儿更加的娇媚。夜晚的美便如同这夜色,不用心去赏是看不到美丽的风景的,但是此时穿上这月白映红梅的衫裙,外面罩上象牙白素纹,白狐狸毛出锋的大氅,一张小脸都被厚厚的风帽给遮挡住了,只露出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仿若天上的璀璨的星辰。
今日夜晨姐妹的打扮也是格外的出色,夜曦是一袭桃粉色的大氅,里面裹着姜黄色的衫裙,因为戴着风帽倒是看不到梳的什么发髻。夜晨是湖蓝色的紫貂出锋大氅,裹着同色的衫裙,整个人如凌波仙子一般高傲出尘,十分冷艳。
黎氏含笑的看着叶晨,不住的点头,显然是极为满意的。对这三人循了一番话啊,无外乎注意安全,不要给家里招惹麻烦之类的话,这才让三人上了马车。从头至尾没有人提及夜萱,就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出了夜府,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路上行走,三姐妹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几个人的丫头婆子就跟在车旁慢慢的往前走,一路行来倒也威风。只是今晚上的世家贵族太多,夜家的车辆倒是一点也不显眼了。
上元灯会是在最宽阔的十字街上纵横交错布置而成,若是从空中俯视,边好像是两条火龙形成十字,交汇的中心点便是今晚的荣耀所在。
到了灯会的最外面,就已经是人挤人的走不动了,更不要说马车代步。三位姑娘只好下了马车步行进去,车夫将马车停在外面等候,各自的丫头婆子围着自己的姑娘徐步往前走。
人流如织,灯光如火,映照的一整条街如火树银花不夜天般的绚烂。夜晚静静的凝视着这人间美景,看着穿梭不断的人群不停地从眼前划过,心中却是冷静异常。16934959
夜曦早就欢快的往旁边挂满了灯笼的房檐下跑去,哪里还记得黎氏的嘱托,夜晨也只得跟了过去,面带焦急。今天夜晚并没有带似雪出来,身边只有一个冬晴,还有两个婆子,夜晚装作也去追夜曦挤进人潮中,挤来挤去两个婆子却是找不到了夜晚的踪迹,不由的召集起来,徐州奈何人群往前追去。
夜晚从一个巨大的龙啸九天的灯笼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看着那两个婆子越走越远,这才带着冬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反正距离才子佳人的斗彩大会还要过一个时辰才到时间,她得碰碰运气去,看看能不能遇上传说中要微服出巡的慕元澈。
其实以前她跟慕元澈曾经几次来过上元灯会,这里留有很多他们美好的记忆,看着这熟悉不过的街道,看着长长火龙映的半边天都亮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波澜。记忆再美好,也已经是过去了。
“冬晴,大哥说在什么地方等着咱们?”夜晚低声问道。
“大少爷说在第一路口左拐的第一家店面等着,姑娘真的要甩开大姑娘跟四姑娘?”冬晴毕竟还会有些担心,万一要是黎氏知道了……
“人多又挤,四妹妹又是个莽撞的性子,不走散才怪了。”夜晚抿嘴一笑,那两个婆子是夜晨跟黎氏找来专门盯着她的,她如何不知道,只不过这样的拥挤热闹的地方,又是在晚上,只要有心想要甩开实在是容易得很。
冬晴沉默,这话倒也是,脸上的神情轻松了些,只要姑娘不受责罚就好,别人她才不去管呢。
“那咱们直接去找大少爷吗?好像大少爷跟二少爷三少爷一起出来的。”冬晴道,夜宁也得同样地甩开夜威跟夜震才能跟姑娘见面呢。
“不着急,咱们慢慢走过去,如此良辰美景不赏实在是可惜了。”夜晚看着冬晴说道,她是已经看过了许多次这样的风景,但是冬晴却没有,果然这丫头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整个上元节其实十分的巨大,四周的街道全都是满满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潮涌的人群,闪烁的灯光,各种精美的图案,在眼前一一滑过。
夜晚按照以前慕元澈跟郦香雪经常走的路线缓步慢行,冬日的风还有些刺骨,兜帽围的紧紧的,夜晚不知道今晚遇上慕元澈的几率有多大,但是他想着既然能在相国寺遇到他,那么就很有可能在这里遇到他,也不过是赌上一把而已。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蜡烛烧后的火气,耳边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也有的认围着高高的灯笼猜着各式各样的灯谜,人群时而发出阵阵的欢笑喝彩声,也不时的传来叹气可惜声,百姓家也有百姓家的快乐,看着街上一家三口牵手而过,夜晚只觉得羡慕得很。
冬晴手里提着一个兔子灯正开心不已,跟在夜晚的身后,说道:“那个老板人真好,让了我两钱呢。姑娘,你看这兔子是不是栩栩如生啊?”
“都会用成语了,不错不错。”夜晚的心情也跟着开怀起来,不由得就开起了玩笑。
“得,您就笑吧,使劲笑吧,看奴婢以后还跟不跟您说话。”冬晴道。193yv。
夜晚就笑了,笑声欢悦,宛若银铃,一双眼睛弯弯。不经意的一侧头,就见街对面的一盏富贵牡丹琉璃灯前一男子正对自己展颜而笑。就因为他这一笑,周围的尖叫声不停的响起。
“玉公子!”
“天啊,真的是玉公子在这里……”
“玉公子。”
“玉公子……”
隔着不断蜂涌的人群,夜晚看着那如玉一般的男子正薇笑着面对这大家,不停地在说着什么。他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竟是让这一整条街的灯火都失了三分的光彩。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宽袖翩飞,如蝶飞舞,墨发拂过眉梢,几许风流。
夜晚竟似看呆了眼,她一直知道司徒镜是谪仙玉人一般的人物,但是此时在四周璀璨灯火映照下,倒真像是几欲飞升而去的仙人。难怪今晚上的女子格外的火热,围着司徒镜竟不肯像往日一样看一看就走开,口中不断的尖叫着,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这一条街竟是人越来越多,夜晚站在街对面,瞧着司徒镜想要脱身偏是脱身不的窘迫,向他挥一挥手,展颜一笑,这才转身离开。
“姑娘,您不等一等吗?奴婢瞧着司徒公子是要过来呢,只是围着他的人太多了。”冬晴的声音有些怅然,司徒镜的身边永远有那么多的姑娘环绕着,他就是那众星捧月,遥不可及。
“你也说了他身边的人多着呢,咱们也不用凑热闹了。”夜晚的声音淡淡的,在这夜风中多了几分飘渺。她没有回头,没看到他在那万千灯火中的眸子,随着她的远离越来越暗淡。
夜晚下意识的抚着心口,心跳得厉害,她想用力止住他,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原来在这一日一日的消磨中,她的心依旧会因为某一个男子而加速,可是也只是加速而已了,再也容不得其他。
缓缓的抬起头,尽力的让自己去笑,可是眼眶里还是浮上了一层晶莹,她还是有心的。
那沉寂多年。她以为已经死掉的心,还是能动的。
渐渐抬起的眸子里,却一下子撞进了一双黝黑黝黑带着冰霜的漩涡,心口的那点小小的悸动,以最快的速度消弭开去,那刚刚苏醒的心,瞬间又裹上了一层冰渣子。
慕元澈!
夜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遇见慕元澈,如此的淬不及防,在她心性最脆弱的时候。
慕元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偶遇,若是夜晚眸子里还带着泪光,若不是那双眸子的震惊比自己还要重得多,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个夜晚知道了他的行踪,在这里等着她呢。
慕元澈身后的严喜,此时嘴巴张的大大的,正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哎哟喂,这是什么缘分啊,居然在这上元灯会上,在这万千人海中,这两位又偶遇了。
“怎么又是你?”夜晚已经用最快的的速度让自己恢复,脸上带出一丝厌恶冷冷的瞅着慕元澈。这厌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散出来的。她此时心情不好,而且眼前在这个男人有时她恨毒了的人,口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以两人过往的关系,夜晚的语气要是好一些,才真是奇了怪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姑娘未免太霸道了!”慕元澈的语气也十分的不好,看着夜晚的神情充满了不耐,怎么在哪里都能遇见这姑娘。
夜晚自然听得出慕元澈话里的不耐烦,看来他的心情并不好,难道他的解语花已经失去效果了吗?心里嗤笑一声,但是夜晚来到等会的目的就是接近慕元澈,如今让她撞上了怎能轻易放过。心念一转,说话越发的尖刻起来,“我便是霸道了又如何?你能将我如何?杀了我?打我?”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般的泼辣!”慕元澈反而被气笑了,没见过这样的,这不是耍赖吗?
“我泼不泼辣与你何干?你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呢,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夜晚愤愤的说道。
严喜下意识的捂住嘴,哎哟喂,这姑娘一如既往的‘二’啊。菇凉,你面前站的真的是皇帝老子啊。
“皇帝老……皇帝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听谁说的?”慕元澈的眼神细细的打量夜晚的神色,瞧着他眼中的怒火不似假的,想来是因为夜箫被降职的事情怨恨他呢,这倒也说得通。
果然,夜晚便说道:“难道不是吗?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还不是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哼,看谁不顺眼一道旨意下来,就能削官抄家的。”
果然如此,慕元澈眉峰轻挑,淡淡的说道:“你就是这样看皇帝的?”
夜晚裹了裹衣衫,兜帽被风吹的掉落半个,露出了白玉般的小脸,夜晚虽然算不上极美,但是肌肤却是晶莹易透,此时被烛光一照,越发的清透似乎用手一掐都能嫩的滴出水来。
“……不是。”夜晚皱紧了眉头,然后便闭上了嘴,快步从慕元澈的身边试图急速通过,那模样看着就是极不耐烦的跟他说话一样。
严喜很想伸出一个大拇指,赞一声,夜姑娘威猛!您还是第一个这样不将皇上放在眼里的呢。
慕元澈一把拽住夜晚的袖子,“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要走了?我记得姑娘还欠我一支簪子。”
“这话没什么解释的,因为解释不了,大家同样看一个人,但是一百个人的眼中会有一百个样子。至于那簪子……我什么时候欠你了,放手!”夜晚用力地甩开慕元澈,昂起头,小下巴尖尖的,眉梢带着几分恼怒,“你这个人真是令人讨厌,那簪子明明是我想看上的,是你非要抢,而后自己没拿住摔坏了跟我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样。”慕元澈瞧着夜晚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水润的似乎能倒出人的倒影,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眸子总是这样凝视着自己,只不过那双眸子里满是深情,而眼前这双眸子全是愤怒。
只是这百分之一点的相似,慕元澈的身边变得柔和起来,“既然是我唐突了姑娘,不然我买一盏花灯与你赔罪如何?”
夜晚一愣,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慕元澈居然会这么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傻傻的站在那里。在夜晚的记忆里,慕元澈从不是一个对女人有耐心的人,他的耐心都给了他的江山。眼前的慕元澈竟然能活生生的咽下了自己的坏脾气。
他脑子被撞坏了吧?
就这么呆傻的一瞬,慕元澈轻笑起来,伸手牵住夜晚的衣袖。是的,是衣袖而不是小手。
夜晚下意识的随着慕元澈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回过神来,俏脸一红,忙收回袖子,道:“不用了,那簪子我也并不是很喜欢,我方才态度不好,你我算是两清了。”
“姑娘倒是心善。”慕元澈笑,神态轻松了几分。
“我一向心善,只是遇到非人的时候才比较凶恶。”夜晚昂着头一字一字的说道。
严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一旁的冬晴看了一眼,扑哧一声一笑,忙关切的问道:“喂,你没事吧?”
严喜轻咳一声,微微靠近了冬晴,“没事,没事,多谢姑娘关心。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冬晴。”冬晴觉得严喜是个挺好玩的人,毕竟还是有些单纯,并没有防范。
“冬晴姑娘。”严喜笑米米的喊了一声,看了看夜晚的身影低声问道:“你家主子平日也是这样的?”
“才不是呢,我们姑娘和善着呢。”
“没瞧出来。”严喜嘴角微抽,这模样能用和善两个字吗?
“是你家主子不好,总是惹我们姑娘恼怒,我们姑娘是府里性子最好的,人人都知道的。哪像你的主子,见人就一副讨债的架势。”冬晴自然为夜晚鸣不平,说话相当不客气。
严喜吞一声口水,这姑娘跟她主子一样,都不是好招惹的主儿。垂头看了看她手里的兔子灯,忙夸赞道:“冬晴姑娘这盏灯真是别致。”
“我家姑娘给我买的,我也喜欢呢。”冬晴笑米米的应道。
前面俩主子风波暗涌,后面俩奴才倒是越聊越开心,都想着从对方嘴里套话给自家主子探探消息。
夜晚看着前面有一盏琉璃四角灯,这灯是双层琉璃烧制,中间的夹层上绘着精美的花中四君子,被烛光一照,璀璨耀眼,好多人围观,赞叹声不断,只是那价格太贵,围观的多,买的却少。
夜晚很喜欢琉璃制品,因为它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比复杂的人心干净多了。因此便停住了脚,开口问道:“这灯怎么卖?”
“姑娘好眼光,十两银子。市面上琉璃灯不少不稀罕,但是双层琉璃绘花灯只有我家有,这可是独一份。姑娘买一盏吧,日日放在床头,比寻常烛台可明亮多了。”掌柜的一看夜晚的穿戴忙不迭的夸赞起来,面带笑容,嘴角流利。
夜晚就点点头,“冬晴。”
冬晴正要付账,却见慕元澈已经拿出一锭银子给了掌柜的,伸手拿过那盏灯,侧身看着夜晚,“我说过要给姑娘赔罪,这盏灯便是赔礼,既然姑娘说我们两清,就收下吧。”
夜晚看了看慕元澈,似乎在思考,一双眸子流转不定,眼神在掌柜的身后的一排琉璃灯上滑过。突然,停在了一盏美人灯上,这美人灯儿也是双层,里面的美人画不是画在琉璃上的,而是用绢丝绘制,竟是能替换的。
“掌柜的,把那盏灯递给我看看。”夜晚抿嘴一笑,长长的睫毛被灯光映成一片小小的阴影,越发映衬的那双眸子漆黑漆黑的。
“哎哟,姑娘真是识货,这灯是我店里的师傅才做出来的新货。您看也是双层的,这里面的美人画是能换掉呢。”掌柜的忙介绍道,一看就知道是不缺钱的,自然是更卖力了。
“我买下了,多少钱?”夜晚笑问。
“姑娘要了两盏,便给您少算些,也给十两银子算了,这个要卖十二两的。”
夜晚伸手拿过冬晴递过来的银子递了过去,“谢谢老板盛情。”
那掌柜的接过银子笑道:“欢迎以后常来啊。”
两人离开那铺子,夜晚将手里的美人灯儿递给慕元澈,“礼尚往来,希望以后公子能得到如花美眷,幸福美满。”
慕元澈伸手接过那盏灯,她居然送了他一盏美人灯儿,还祝他以后得到如花美眷。正在沉思间,便听到她又说道:“日后你将你心仪的人儿的画像放进这美人灯中这一面,你的放在另一面,日日相望,相映成双。能长相厮守,却不知羡煞多少人。”
日日相望,相映成双。
“长相厮守?”慕元澈低声轻喃一句。
夜晚闻言轻笑一声,“是啊,这世上最令人开怀的事情,莫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了眷属还不算完,还要能日日相守,与子偕老。”
听着夜晚的话,慕元澈仰头望着星空,“你也希望你能与你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司徒镜?”
夜晚心口一颤,看来慕元澈是看到自己跟司徒镜方才隔街遥望的一幕了。脸上却是一阵惊讶,瞪大眼睛说道:“你胡说什么,司徒大哥就跟我哥哥一样,莫要胡说,我可不想被这满街的女子给群殴致死。”
慕元澈边走边看着夜晚,“司徒大哥?你跟司徒镜很熟悉?”
“算不上很熟悉,但是我跟她妹妹司徒冰清认识。”夜晚轻笑,忽而侧头看着慕元澈,“你认识司徒大哥?”
“认识。”
“你们是朋友?”
“不算吧。”他们是君臣。
“哦,可是你怎么知道司徒大哥的?”
“玉公子的称号名满都城,天下谁人不识君。”慕元澈淡淡的说道,眉眼间没多少喜色,但是看着夜晚的神色多少有些复杂。他是知道夜晚哥司徒兄妹交好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司徒家那样的人家,司徒兄妹怎么会甘愿跟一个小家族中的庶女交好?据他所知司徒镜好像是喜欢夜晚的。
夜晚忍不住一笑,“别听人家瞎说,司徒大哥可是烦恼的很。他是一个最平和不过的人,从不去与人争锋,这样的话给给他很大的压力。冰清几次跟我见面都要抱怨几回,人人羡慕的东西真的得到也未必就是幸福的。”
“能跟司徒家的人交好,你是谁?”慕元澈故意问道。
“那你又是谁?”夜晚反问。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半响,忽而都是一笑。两人却是谁也没有回答谁的话,并肩往前走,待到岔路口,夜晚顿住脚,仰视着慕元澈,“我要去寻我哥哥,就此别过。”
“好。”慕元澈神色清淡的点点头,看着夜晚的背影在人海中渐渐地消失不见,这才垂首看着手里的琉璃美人灯,良久才把灯递给严喜。
严喜忙接了过来,低声问道:“爷,这灯怎么处置?”
慕元澈凝思半响,才道:“回去后挂在明光殿。”
严喜的脸色就是一滞,明光殿那是皇帝的私人寝殿,除了已故的孝元皇后,便是甘夫人也不曾在里面过夜的。如今皇上居然要把一个还未进宫的女子送的宫灯挂在那里……严喜再也不敢问了,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夜晚真的能进宫,他一定要好好地巴结着,前途无量啊。
没进宫就被皇帝惦记上了,这进了宫,谁能保证不是第二个甘夫人?
夜晚当然不会想到慕元澈居然会把她送的美人灯挂进明光殿,原以为慕元澈顶多也就是放进他的私库,等到将来自己进宫,只要慕元澈看到这盏灯便能想起自己,不过是给自己提前铺路罢了。
夜晚到了跟夜宁说好的地方,果然就见夜宁已经在等着了,两兄妹靠在一起,夜宁看着夜晚手里的灯,问道:“这灯倒是别致,你从哪里买的?”
夜晚看了看哥哥,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夜宁神色一震,神色复杂的看着妹子,有些担忧的说道:“阿晚……”
“哥,不说烦心事,走,咱们看灯去。”夜晚伸手拽着夜宁的衣袖撒娇的说道。
夜宁拿她没办法,只得带着她在这等海中四处游逛。夜宁本就生的貌美,夜晚又叮嘱他今晚上一定要穿得华美些,果然在人海中走过,顿时引起惊呼声一片,不停的有人打听着他们的来历,很快的夜宁跟夜晚的名字在这大街小巷中飞速的传播着。
美男跟美人总是最受人瞩目的,夜晚算不上多么出类拔萃,毕竟有第一美女阮明玉比对着,谁还称自己为第一美女。但是夜宁却是货真价实的美男,以前的时候因为常年习武不曾出现在人前,知道夜宁的只是少数,伴随着夜宁进了金羽卫名气大涨,如今又在这人山人海中潇洒一过,不知道迷煞多少女子芳心。
香王已提没。等到夜晚兄妹找到夜晨、夜曦还有夜威夜震的时候,这几个人一路走来,不停地听到旁边的人不时地提起夜宁跟夜晚的名字,神色就有些不好。还不等说话,夜宁一现身,旁边就有女子大声喊道:“啊,在这边,在这边,宁郎在这边……”
一时间无数的人蜂拥而来,堪比先前司徒镜的窘况。夜宁拉着妹子的手就跑,冬晴在后面紧紧的追,手里还提着两盏灯笼。夜威兄妹四个看着这一幕,良久夜晨才说道:“夜宁……沙砾终挡不住明珠的光芒,这以后京都要出第二个玉公子了。”
兄妹四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夜曦咬着牙说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卑贱的姨娘生出来的贱种。”
“闭嘴”夜晨怒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轻易再说出口。”
夜曦很是委屈,夜威却是看着妹子说道:“要不是你乱跑,为了找你能给那对兄妹出风头的时间吗?”
“怎么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进不了金羽卫,却要来怪我,好没道理。”
“你再说,信不信我揍你!”
“不要吵了。”夜震恼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夜威跟夜曦一眼,最后才看着夜晨,“如今只靠你了,只盼着今晚上你能技压群雌,为我们长一长颜面。”
夜晨点点头,“我会尽力的,哥。”
街上的人流开始动了起来,都朝着一个方向追去,便听到有人喊道:“斗彩开始了,赶紧去看啊。”
“听说今儿个热闹着呢,学士家的姑娘,御使家的姑娘,还有京都第一美女都到了,赶紧的吧,晚了连个好位置都没有了。”
所有的人流都朝着两条大街交汇处的中心点靠近,夜晚跟夜宁早已经找了个好位置,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旁边坐着的居然是慕元澈。慕元澈跟夜晚面对面四目相对,这回真是偶遇了。
夜晚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二度遇到慕元澈,这也太巧了些吧。
夜宁自然是认识慕元澈,正要行礼,严喜却是一把拖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夜公子,皇上微服请不要多礼。另外令妹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还请公子保密。”
夜宁自然也是知道详情的,但是面上却是表现出阵阵惊愕跟惊慌的样子,“舍妹怎么会……如此失宜怕是不妥。”
“嘿嘿,圣意如此,夜公子自己掂量吧。”严喜笑米米的说道,然后又回到了慕元澈的身后站好。
此时夜晚正对着慕元澈道:“我说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啊?”
夜宁脸色一黑,仰头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耳朵听着自己妹子很皇帝如何如何,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亲眼看着,真是有点害怕,就怕突然龙颜震怒,脑袋搬家。
“许是呢,那又如何?”慕元澈的眼角扫过了努力装隐形人的夜宁,瞧着叶宁浑身僵硬的身子,心里失笑出声,这两兄妹有些意思。
“你一回不气我,你就不舒服是吧?”夜晚怒道。
“ 分明是你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你就胡说吧……小心”夜晚伸手用力拉了一把慕元澈,头顶上原本挂的好好的灯笼忽然掉了下来,声音带着惊恐。她推开了慕元澈,那灯笼却是要砸到她的身上去了。
那灯笼是木制的,十分的沉重,里面装的蜡烛也是大支的,此时一掉下来,那火焰瞬间点了灯笼的四壁,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这家伙要是砸在夜晚的身上,真是要小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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