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襄不放心离开宫里太久,为了赶时间,经常不走道而抄小路。伍放虽然劝过,说小路险阻且不安全,但羿襄不以为意,反而自信满满的说,“且不说别人,茎我们两个,能胜过我们的也不多啊。”皇子皇们小时候都安排有武课,教武的都是大内顶尖的高手,不过认真习武的没几个。羿襄无论学习什么都极其刻苦,包括武学也是如此,而且天赋也好,因此她的武功也能算入一流高手之列,只是平常没有什么机会动手,临敌经验不足。
小路没有道的宽阔通畅,但也有小路的风情。两边绿树浓荫,一条羊肠小道弯弯的隐没在深深浅浅的重重绿意中,羿襄久居宫中,很少见到这样的乡野风情,骑在马上,从容的扣辔而行,马蹄答答,与风声鸟鸣相和,一切显得那猛谐好。
走在最前面的伍放忽然勒住了马,羿襄也停了下来,她也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紧张,就在此时,远处的草丛里人影闪现,无数黑影被投掷了过来,伍放喝道∶“闭住呼吸,散开。”一边护住了羿襄。
黑的球体落在地上,散开一片黑烟,周围霎时变的昏蒙黑暗,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掩了过来,除了伍放和一个宫,羿襄这次只带了六个人出来,他们都是万里挑一、身经百战的高手,虽然事出意外,并不慌乱,只有那个宫因为闭气不及,吸入毒气,倒在了地上,但此刻大家都无暇去关心她的生死,一场恶战已经展开。
因为顾忌黑烟中的毒气,羿襄这边的人不得不闭气应战,身法剑术难免受到影响,因此大家有默契的且战且退,渐渐离那片黑雾越来越远,伍放始终护在羿襄身边,羿襄已经下了马,冷静的看着场中变化并没有出手,其他六人虽然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但是已经渐渐聚拢,将十几个黑衣人包围起来,阵势初成,这个阵势在出宫前已经演练了无数次,若能展开威力远大于六人各自为政,但是眼前的景却变了,明明脚是向左踏出的身体却转到了右边,明明一剑是刺向敌人的,剑尖刺入肌肤,对方一张错愕的脸庞却是自己人!
每个人心头一凛,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竟然踏入了对方事先部好的阵中,虽然六人中有精通五行八卦阵法的人,但是生死存亡的恶朵哪能立刻想出破解之法。
其他诸人的身影在薄雾乱石间已经炕大清楚,即使看到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幻,只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但兵刃相击,衣袂破空之声音却越来越稀少,羿襄和伍放都清楚那是死的人多了,活着的人少了的缘故。
伍放也受了伤,当他杀了悄悄迫近想暗算羿襄的人之后,周围完全的寂静了下来,连喘息之声都不闻。
羿襄早就从马上下来了,低声问伍放道∶“人都死了吗?”
伍放道∶“不知道,我们先想法子出了阵再说吧。”他将手伸给羿襄,在平时这当然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但是这是非常时刻,已经计较不了许多。羿襄自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伍放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但很快被他镇定如常的神态掩饰过去了∶“走吧。”
两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但因为都不通阵法,却是不得要领。
羿襄道∶“所谓阵法也不过是凭借地形外物的生克变化演练而成,不如我们见树砍树,见石移石,将东西去尽了,自然成不了阵势了。”
伍放道∶“公子说的是,只是要当心引发机关。”
“恩。”
商议既定,两人一路砍了过去,忽然间一排箭弩破空而来,羿襄反身背贴着伍放挥剑迎击,剑光挽成一朵丽的剑,随着一串急促的叮当之声,箭矢纷纷坠地,背后寒意逼来,羿襄身体急侧,虽然避开了要害,冰冷的剑锋却还是深深刺入了体内,羿襄移步转身,冷冷的盯着伍放∶“为什么?”
“对不起!”他不敢直视羿襄的眼睛,但开弓没有回妄,心一狠,手中剑光暴涨,一招漂亮的火树银毫不留情的朝羿襄攻去,羿襄的武功本阑及伍放,又受了重伤,左支又拙,勉力抵挡,内力流转,血流得更快,羿襄的眼前渐渐模糊,却看到白衣翩扬,仿佛落叶飞,仿佛一声叹息,轻轻的停在她的身前,两根玉雪一样洁白的手指夹住了伍放的剑尖,他的声音清澈如朝露晨流,柔和似浮云絮∶“伍放,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了。”这个背影,这个声音,那么熟悉,羿襄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低于刚才伍放反戈一击。
伍放一惊之后很快收敛了心神,他力贯剑尖,想震开对方的手指,对方手腕微抬,洁白宽大的衣袖卷上长剑,伍放被剑上传来的强大内力震的虎口崩裂,长剑脱手,对方广袖轻翻,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的弧度,落入了手中,抬手,出剑,剑光如梦,剑势如长河破堤,招招相扣,连绵不绝,气势如虹,伍放节节败退,面如土。
羿襄眼看伍放就要命丧剑下,毕竟十年主仆,曾患难相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由脱口叫道∶“住手!”
剑势稍缓,灵蛇一般从伍放眉尖滑到胸口,剑身没入心肺之间,虽然不伤命,但伍放一个月之内是休想从上起来了。
对方转过身来,抬手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应手而落,露出眉目如画,明净清华,正是顾停之,一个月不见,他稍微丰腴了一些,只是脸仍然苍白,唇依旧淡薄,他微微而笑,仿佛风拂过枝头,开无声,温暖芬,“陛下,好久不见。”他踏上一步道∶“陛下,你伤的不轻,让我先替你止血包扎吧。”
羿襄睁大了眼睛,那一刻忘记了背上的伤痛,忘记了身处的险境,不知道为什么心上涌起的竟然是无限的委屈,这个人潇洒转身,无情离去,将她的付出践踏如泥,然后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翩然而来,对她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怎么可以这样?!羿襄见他朝自己走近,扬手就是一剑刺了过去,顾停之没有闪避,剑尖停在他的胸口却再也刺不下去,羿襄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两个到底问出的是无尽的伤心与怀疑。
顾停之凝望着她,目光温柔,他的声音真诚而稳定,令人心安∶“陛下,今日才向你自我介绍,或许是迟了。我姓顾,名停之,是天一阁的阁主,两个月前我被暗算服下了化功散,内力尽失,偶遇陛下,被陛下带入宫中。我不告诉陛下我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我不想久留宫中。”他眼神清亮,神采逼人∶“我有凌云之志,绝不甘心埋没于深宫,天一阁目标太大,一旦陛下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必然陷入被动之境,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那你现在怎么愿意说了?”
“当日我说与不说,关系到的是我的自由。今日我说与不说,关系到的是陛下的安危。幕后之人既然已经动手,不成功绝不会罢手,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一时冲动,我愿意尽我全力,与陛下共渡难关。只有陛下相信我,我们才能同舟共济。”
短暂的意乱情迷之后,羿襄冷静了下来,她问道∶“你今日帮朕,可有什么条件?”
顾停之莞尔一笑∶“没有任何条件。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做事,不光讲得失,更讲情义。虽然在宫中之时,你我心中,各有计较,但陛下待我的种种的好,我不是无知无觉的。当初在漱玉宫中,太后想刑杀于我,死生之际,我想到的是,陛下一定会来救我。当一个人在危难之中的时候,你能想到的一定会来救你的人,并不多。就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陛下,你愿意信我吗?”
羿襄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太后对你用刑的时候,你恢复内力了吗?”
“没有。”
“那么如果你强用内力的话,是什皿果?”
“经脉重创,轻则伤,重则死。”
“你那样的身体,是九死一生吧,所以你宁可承受太后的刑罚,也没有出手,你也不想死吧,可是后来你为什么又出手了,而且在已经受了重伤的时候?”
顾停之垂下睫毛。
“因为太后要杀那个为你求情的宫,是不是?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宫,你为了救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吗?”
“有些事,必须要做,无关生死。”
羿襄笑了起来,笑中有些动容有些悲凉,“顾停之,你真是个傻瓜,一个绝顶聪明的傻瓜。”她第一次透过顾停之丽迷离的表象看清楚了他,他的心澄澈决绝,他可以因为一个宫的求情,不顾生死的救她,当然也会为了她曾经对他的好而帮她,她信了他,可是也觉得悲哀,因为在顾停之的心中,那个宫的并不卑微,而作为皇帝的自己也不高贵,一样是人,谁也没有特别,如是而已,她颓然垂下手,“我相信你。”
“陛下,得罪了。”顾停之点了羿襄几处穴道止血,小心的割开她背上的衣服,在羿襄的伤口上撒上药粉,再撕下一条细长的衣襟,将手伸入羿襄的衣内,穿过胸口绕了几圈,紧紧的扎牢了,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羿襄的身上,衣上还带着他清新的味道涵淡的体温,他绕到羿襄身前,蹲在地上,细心的帮她系好衣带,两人相距如此之近,近得羿襄可以看到顾停之的耳垂有些可疑的发红,原来他刚刚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竟然是害羞的,羿襄低下头,悄悄的抿起了唇角。
顾停之走到伍放身边,他已经昏了过去。顾停之帮他点了穴道,在他伤口上撒了些止血的药粉,对羿襄道∶“我没法带着他一起走,就将他留在这吧,他暂时死不了,他的同党应该很快会来的,我们走吧。”他将羿襄扶了起来,一手勾住了羿襄的腰,温耗说道∶“你受了伤,还是我带你走吧,出了这座山,有人会来接应我们的。”
“好。”
羿襄放松了身体,靠在顾停之的肩头,任她带着自己御风而行,顾停之的肩膀并不宽厚,甚至靠在他的肩上可以听到他比常人缓慢微弱的心跳,但他搂着自己的手却是那么柔韧有力,他的肩膀是那么端稳安定,羿襄的渐渐放松了下来,原来这就是被保护的感觉,可以全心全意的依赖一个人,即使外面风雨如磐,也有一双臂膀可以为自己遮挡一切,那样的感觉确实让人沉沦。可是她不行,即使沉溺也只有这一刻。
顾停之走的竟然是道方向,他在道边停了下来,立即有一辆小巧的马车朝他们跑了过来,车还没有停稳,驾车的男子已纵身朝他们扑了过来,人到声到∶“顾人,你没事吧?”一边说一边一只魔掌已经朝顾停之伸了过去,快得羿襄都阑及反应,他然是要伤害顾停之,把着他的手腕居然诊起脉来了。
顾停之抗议道∶“喂,你有没有搞错。受伤的可不是我。”
那人满不在乎的道∶“那丫头我看过了,身体强健,内力深厚,伤得虽重,但不伤根本。倒是你,从不让我省心,就你这破身体,不乖乖在上躺着,还敢到处乱跑。”
顾停之苦笑∶“我难得英雄救一次,你别那灭我的台,好不好?”
那人斜眼看着顾停之,鄙视的道∶“好好一个娇滴滴,水灵灵的人儿,玩什么英雄救。”
顾停之一脚踹了过去,那人敏捷的跳开,笑嘻嘻的道∶“哎,哎,你别恼嘛,上车吧。”
顾停之道∶“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些吧。这位是羿襄,我的朋友。”羿襄一怔,没想他是以这种方式向人介绍自己。
“他狡无心,算是名大夫,不过绰号见死不救。”说完,也管云无心的反应,拉着羿襄上了马车。
羿襄问道∶“我们去哪里?”
“我们先去云无心那里,让他给你治伤,然后再商议对策。他那里很隐蔽,很难找到。”顾停之看着羿襄勉强支撑的模样,柔声劝道∶“你休息一下吧。即使快马加鞭的赶回皇城也要好几天,到那时候,该布置的也都布置得差不多了。不如先养一养伤,谋定而后动。”
羿襄重伤失血之下,又连逢变故,体力本已到了极限,只是她格倔强坚忍,不愿在人前失态罢了,只是在顾停之温柔包容的目光里再也坚持不住,心头一懈,便昏睡了过去。
顾停之扣住窗棂,靠在车壁上压抑的低咳,洁白的丝绢上殷红点点。车帘一掀,一颗洁白的药丸飞了进来,传来了云无心恼怒的声音∶“你吃了药,就快歇歇吧,真不明白你放着天一阁那帮子随时等着为你去死的家伙不用,干嘛要自己巴澳去救人。还拖我下水,尹丫头要是知道你借着在我这边养病为由,实际上跑去糟蹋身体了,非拆了我的无忧谷不可。”
顾停之接了药丸,他将药丸拿在手中看了看,却没有吃下去,而是将它喂给了羿襄。云无心这家伙素来小气,藏着好药,总舍不得给人常不过自己却是个例外,只是他从小吃了太多药的缘故,一般人吃了能起死回生的药,他吃了也不过如此,倒是糟蹋了他不少珍稀药材。
看着羿襄昏睡中,依然紧抿着唇角,倔强骄傲的面容,顾停之的唇边逸出一丝浅薄的笑意,却是苦涩无比,天一阁的人又怎么会去救西凌的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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