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静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老人家,怎么了?”
奶站老头问道:“你们……真是我那干孙女的父母?”
杨浩南和田静都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我们是紫萱的父母!”
老头说:“不对吧,我那干孙女明明说她家破产了,父母跳楼了,所以她才流落街头的。”
田静和杨浩南相互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杨浩南说:“老人家,我女儿是骗你的。她和我们闹了矛盾,才离家出走了。我们活得好好的,也没破产,更没跳楼。”
奶站老头说:“这孩子见到我的时候,兜里就有四十四元钱,说要来奶站送奶。结果,这四十四元钱交了押金。谁知道她晚上没地方吃饭,也没地方睡觉,就在立交桥下睡了。她被城管抓起来了,到我这里对照身份。我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田静一听女儿混得这么惨,忍不住在大街上就哭了起来。她这么一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杨浩南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你没听说这位老人家收留了紫萱吗?紫萱又认了老人家做干爷爷,我想以后女儿就不会那么惨了吧。”
老头说:“干孙女从那后每天早晨四点半起来,吃点饭,然后就骑着自行车顶着星星月亮,大冬天里来回好几十里路挨家挨户送奶……”
老头说到这里,田静嘴一扁,又要哭。杨浩南赶忙问道:“老人家,我想现在就联系到我的女儿,行吗?”
老头说:“这几天恐怕不行了。我干孙女好几天没来上班,她要结婚了,忙着买结婚的嫁妆呢。”
杨浩南问道:“你知道她和谁结婚吗?”
老头气哼哼地说:“我见过她的男人,哼,五十多岁了,哪能配得上我那如花似玉的干孙女啊?可我那干孙女认死理儿,就是看上他了。”
田静深有同感,顺着老头的话,说道:“就是,这姑娘认死理!”
杨浩南问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老头说:“住在哪里我可不知道。不过,会知道的。他们结婚,要给我送请柬吧?到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等着喝喜酒呢,连红包都准备好了。”
田静问道:“老人家,你能把我女儿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
老头说:“你别说,我和这孩子天天见面,也不用通手机,所以从来也没问过她的手机号码。”
知道了女儿的下落,杨浩南夫妇很高兴。但是,暂时见不到女儿,心中又非常失望。从那起,他们几乎每天都去那个奶站,询问奶站老头,收到了女儿的请柬没有?
紫萱和方铁头决定腊月二十六日举行结婚仪式。现在新房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宴请宾客的酒店也订好了。一家小酒店里,就在他们租住房的附近,一共四桌,计划请三十多位朋友。这其中,几乎全部是方铁头的工友。紫萱这边的,只有奶站老头一人。请柬他们已经一一写好了,打算在结婚的前一日发出去。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看着被自己布置得充满了喜气的小窝,都有些兴奋。紫萱忽然说:“铁头,我想在结婚的那天,我们俩合奏《霓裳羽衣曲》。你吹长笛,我演奏琵琶,怎么样?”
听了紫萱的建议,方铁头也非常兴奋。他说:“太好了!与爱妃琴瑟合奏,那都是唐朝的事情了。来到二十一世纪,我们的身份都变了,没条件在一起合奏了。”
紫萱说:“是啊,我们现在每天为了生活打拼,那些闲情逸致随风飘逝了。但是,在我们婚礼的那一天,浪漫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对吗?我想,那优美的古典旋律,一定会让参加宴席的宾客们目瞪口呆的。”
方铁头忽然有些担忧。他说:“《霓裳羽衣曲》到了今天,已经失传了。我们忽然间演奏出来,会不会惊世骇俗?”
紫萱说:“既然都失传了,别人也不知道我们演奏的是什么曲子,所以,也就不会惊世骇俗了。”
方铁头还是有担忧:“已经失传了的东西,经我们演奏出来,会不会重新流传起来?那样的话,是不是就有悖常理了?”
紫萱说:“我们请的宾客,都是些出大力流大汗的工友。他们只会觉得我们的演奏很好听,哪有本事把那些旋律都记住啊?所以,不用担心会扩散出去。”
方铁头想到了一个实际问题:“我们哪有琵琶,哪有长笛啊?”
紫萱说:“我们可以去乐器行买啊。”
方铁头说:“我需要计算一下,看看我们办完婚礼之后,剩余的钱够不够买这两样乐器的。”
方铁头坐在桌前笨拙地按着计算机按键,嘴里咕咕哝哝:“这种白酒每瓶三十元,需要十八瓶。要是换成这种白酒的话,每瓶二十三元,从中可以节省一百二十六元。这种香烟……”
看到这一切,紫萱“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心酸。她想,方铁头的前身李隆基,何曾为了十八瓶酒钱,绞尽脑汁呢?
第二天,两人一起来到了乐器行。他们花两千多元买了一把琵琶,又花了两百多元购买了一只长笛。
怕影响别人生活,两人不敢在租住房中演练。于是,他们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市郊。在冰封的洛河边上,他俩找到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方铁头捡来了树枝枯草,堆成一堆,并且点。在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方铁头和紫萱开始了合奏演练。他俩都没想到,隔世为人了,两人的配合还是那么默契,那么和谐。紫萱转头看了方铁头一眼,发现方铁头正好也在注视着她,两人会心地一笑。
奶站老头是在方铁头和紫萱婚礼前一天收到的请柬。送请柬的是方铁头的工友高勇。高勇说:“大爷,我们明天上午十点钟派专车来接你!”放下请柬,匆匆忙忙就走了。
奶站老头马上想起杨浩南和田静的嘱托,于是,翻开记账的破本子,找到杨浩南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杨浩南接到奶站老头的电话,马上喊上田静,两人开车来到了奶站。
奶站老头说:“请柬是送来了,但是他们在什么地方举行婚礼却没告诉我。只是说,明天上午十点钟派专车来接。”
杨浩南跟奶站老头要过请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确没有地址。地址一栏里,留空。田静问道:“这没有地址的请柬,让人怎么去赴宴啊?”
杨浩南说:“也许他们宴请的都是身边的人,彼此都知道地址了。所以,就懒得往上写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明天十点钟以前在奶站等着,然后跟着接老人家的车一起去就可以了。”
第二天一早,杨浩南和田静开着车,拿着新买的一幢新房的钥匙和房本,又找了一辆厢式货车,上面装了崭新的被子枕头家用电器锅碗瓢盆等物件,作为送给紫萱的嫁妆,一起来到了奶站。
十点刚过,高勇开着一辆运送装修材料的三轮车,“咚咚咚”地开到奶站门口,下了车,大声喊道:“大爷,我代表方铁头和杨紫萱一对新人来接您了!你干孙女专门给你派了专车,让我在路上慢慢开!”
奶站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从头到脚都换了新装。他乐呵呵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专车吗?还慢慢开,你能开得快吗?”
刘勇拍了拍车斗里铺着的一个沙发坐垫,说道:“大爷,你看你干孙女多细心,给你专门准备了这个,软乎乎的,坐上去啊,比那宝马还要舒服呢。”
老头笑得合不拢嘴,上了三轮车。刘勇喊道:“开车喽!”
“咚咚咚……”三轮车冒着一股黑烟,歪歪扭扭往前行驶。
看到这些,田静有些心酸,她想,看来女儿真的把自己忘了。她已经把这个帮助过她的老头,当成娘家人了。
杨浩南开着车跟了上去,后面的那辆厢式小货车紧跟在轿车的后面。
这家饭店坐落在市郊的城乡结合部。饭店的门面虽然不大,但却有很宽敞的一个后院。婚礼现场就安排在后院里。一条红地毯从饭店正门一直铺到后院。后院东面,简单地竖了两根木头,两根木头之间用彩带和横幅连接起来,算是婚礼的正台。横幅上龙飞凤舞十个大字:方铁头杨紫萱新婚典礼!
杨浩南知道这几个字出于方铁头的手笔。
过了不大工夫,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杨浩南和田静跟在人群后面,一起走了出去。只见一拉溜四辆轿车停在饭店门口。紫萱和方铁头从第一辆轿车上下来,两人手挽手踏着红地毯徐徐地往里走。
方铁头今天西装革履,留着时髦的发型,脸上也化了妆,看上去,倒像四十出头的人。这样一来,与紫萱走在一起,就显得顺眼多了。
紫萱穿了一身白色的婚纱,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婚礼现场有方铁头的工友,还有许多是附近的居民。一瞬间,大人和孩子们,把那么大的饭店后院,挤得满满当当。
杨浩南和田静挤在人群后面。他俩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时候上前跟女儿打招呼。
婚礼开始了,司仪是方铁头的工友高勇。高勇操着带有浓重方言的普通话,让二位新人拜了天地,接下来就宣布拜高堂了。
他说:“各位来宾,由于新郎的高堂已经去世,新娘的高堂工作忙,来不了,下面我们请新娘的干爷爷闪亮登场,作为新郎新娘两个人的高堂,接受新人的礼拜!”
田静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道:“谁说我们工作忙,来不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拉着杨浩南的手,夫妻二人大步走到前面。
紫萱陡然间见到父母,眼圈一红,马上崩溃了。她像只白蝴蝶一般,纱裙飞舞着,人已经扑到田静的怀里。
“妈妈!爸爸!——”她喊着。
田静抚摸着女儿的脸庞,说道:“个不听话的孩子,结婚都不告诉爸爸妈妈!”
紫萱抽泣着说:“人家怕你们阻拦,这不打算等将来有了小孩,三口人一起去看你们吗?”
田静笑了,说:“你打算得到远。我和你爸爸已经同意你们的婚事了。上一次你突发奇想要在屿沟结婚,我们不是也连夜赶到了吗?”
紫萱说:“这不是,后来又有了变故吗?”
这时候方铁头也过来了,犹豫了一会儿,说:“岳父岳母大人,你们来了?”
杨浩南点点头,说道:“祝福你们!”
田静看了方铁头一眼,也说:“以后要好好待我女儿。”
“是,谨遵吩咐。”见杨浩南和田静,这两位年龄比自己要小的岳父岳母默认了自己,方铁头心中感到非常轻松。
在高勇的安排下,奶站老头坐在左边,杨浩南和田静夫妇坐在右面,方铁头和紫萱给三个长辈拜了三拜。
高勇说:“新人拜完了,长辈拿红包。”
奶站老头乐呵呵地说:“有,有!”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一只给了方铁头,一只给了杨紫萱。
杨浩南有点难为情,说道:“我们忘了准备红包……”
田静从手包中把一个房本和一串钥匙拿了出来,说道:“我们给铁头和紫萱准备了一车嫁妆,现在就停在饭店门口。还有,我们也给他俩选购了新房,这是房本和钥匙。这些,算不算红包啊?”
高勇大声说:“算,太算了,这是一个大大的红包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欢声雷动。
紫萱从母亲手里接过房本和钥匙,喊了一声妈妈,又喊了一声爸爸。这时候,她在检讨,自己以前是不是太过任性了?
拜完高堂,高勇宣布:在今天的大喜日子里,请新郎新娘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其实这是事先沟通好的。高勇话音刚落,就有人将琵琶和长笛递了过来。
紫萱演奏琵琶,方铁头吹笛。两人相互对望一眼,方铁头微微点了点头,将横笛平举。他双唇微微抿起,对准了吹孔,先发出一声略带颤抖的声音,像是怯生生的试探。接着,紫萱怀抱琵琶,拨动丝弦,“铮铮”作响,迎合了方铁头那一声颤音。片刻之后,琵琶声、笛声便一起奏响。笛声清脆悠扬,让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而紫萱的琵琶弹奏,则徐缓、纤细和缠绵。清澈悠扬的笛声,和缠绵悱恻的琵琶声和在一起,如同潺潺流动的河水般清灵,又像雨打芭蕉般脆响,这音乐烘托出来的氛围,仿佛把人们带到红叶遍地的深秋,大雪飘扬的旷野,万籁俱寂的深山……在那一时间段里,尽管在场的有老人,有小孩,也有辛勤劳作的民工,他们甚至连五线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美妙的古典音乐还是深深地感染了他们的灵魂……
一曲奏罢,现场出现了片刻的宁静,接着,掌声如雷。
看着女儿和方铁头那美妙绝伦的合奏,这时候,田静再也不能把方铁头与那个看大门的老头联系在一起了。
杨浩南和田静都非常喜欢音乐,平时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喜欢坐在一起欣赏古今中外的经典名曲,从音乐中寻找片刻的宁静。然而,今天女儿和方铁头演奏的音乐,他们却闻所未闻。
田静悄悄地问道:“浩南,你以为他们演奏的是……”
杨浩南若有所思地说:“应该是已经失传的古典音乐……”
田静问道:“难道……”
杨浩南说:“女儿跟我们描绘的,我想,不是梦……”
田静又问:“难道方铁头……”
杨浩南反问道:“你看他像从前的那个方铁头吗?方铁头能吹出这样悦耳动听的笛声吗?”
婚礼结束后,客人们被安排到饭店提供的大房间里。四桌客人在一个大屋子里饮宴,酒是很普通的大众酒,菜品也无非是一般的家常菜,有些寒酸。但是,这帮客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吆五喝六,猜拳行令。看到这些,田静觉得有些心酸。女儿的婚宴办成这样,她以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
新人敬酒了。他们首先来到杨浩南和田静面前。杨浩南看了一眼方铁头,看了一眼紫萱,说道:“紫萱,你寄给我们的信,我和你妈妈都看了。你说你有一个梦想,你的梦想是当有一天你有能力的时候,要做一些慈善事业,到中国最穷的地方去,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你的梦想,我和你妈妈都很赞同。我们也坚信,靠你们的努力打拼,总有一天这个梦想是可以实现的。但是,爸爸可以给你一个更大的平台,你马上就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为什么不呢?你早一天实现自己的梦想,就会早一天帮助到你想帮助的人,难道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紫萱扑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仔细思考着父亲的这番话。
很快就过了新年。浩南集团屿沟生态农业生产基地动工了。
同时,浩南集团上层管理人员做了重大的调整。杨紫萱不再担任集团公司总经理,方铁头任浩南集团公司总经理。紫萱担任屿沟生态农业部经理。另外,紫萱还成立了一个慈善组织。这个组织接受浩南集团下属各分公司以及各下属工厂五万两千名职工的捐助。另外,集团公司从公司财务每年赞助慈善组织一部分款项。紫萱的慈善组织,在当地政府有关机构的协助下,有计划地帮助部分贫困山区的孩子们生活和读书的费用。
杨紫萱和方铁头的故事,随着岁月的展开,继续演绎着……
【本书暂告段落,尽请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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