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忙说:“大叔,不用了,我愿意在家里吃婶婶做的农家饭。”
刘大年说:“紫萱啊,大叔是为工作着想呢。这件事要办成,首先村委会和大队党支部这两班人员要点头。有一个人使绊子,事情就不好处理。要是开会公事公办地商量,有人就出幺蛾子。总有那么些人,你说向东,他就要向西,反正就跟你拧着干。大叔虽然村主任村支书一个人当着,但也不能一言堂。另外,我还想把乡里的几个主要领导一起请了,在酒席桌上把这事敞开谈。如今的人就是这样,你要是公事公办,事情就难办。你要在酒席桌上你一杯,我一杯的,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情,嗨,就成了!”
紫萱已经在企业摸爬滚打好几年了,对当前的社会风气也非常了解。因此,对于刘大年的建议,她表示同意。
刘大年马上给乡党委高书记打了电话,简单把事情讲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刘大年挂了电话,说:“成了!”
刘大年马不停蹄,来到大队办公室,高音喇叭通知全体村干部,都去他家紧急集合。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村党支部副书记、村党支部政工书记、村委会副主任、村委会第二副主任、村委会妇女主任、村委会治安主任、村委会调解主任、村会记、村保管、村民小组一组组长、村民小组二组组长,一共十二人齐刷刷来到了。
李大年向这些村官介绍了紫萱的身份,又把各个村官的职务给紫萱介绍了一番。但是,对于紫萱这一趟来到屿沟的目的,只字未提。
紫萱暗想,一个不到二百人的小村,居然有这么多干部。村民十几个人就要养一个村干部,这也怪不得老百姓负担重,这么多年也难以脱贫了。
刘大年突然说:“对了,把我的秘书喊上。”
春花脸一红说:“喊他做什么?他又不在编。”
刘大年说:“他现如今一脑袋字,很聪明,出个主意什么的用得上,你快一点去喊他。”
春花答应了一声就走了。过了不一会儿,春花独自一人回来了。她说:“大兄弟不来。他说自己也不算什么村干部,不愿意过来见城里来的大干部,也不愿意见乡里的干部。”
刘大年说:“唉,到底没见过世面,白瞎了一脑袋字。好了,我们走吧。”
紫萱开车拉了四个人,其余的人村里开了一辆拖拉机。拖拉机斗里,坐得满满当当。
当一辆轿车一辆拖拉机满满当当拉着大小干部出村的时候,街上的乡亲们都侧目相看。有个半大孩子喊道:“喂,人民公仆又出发了,到乡里大吃大喝去喽!”
刘秘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悄悄对紫萱说:“现在官场上可不像咱们集团公司。咱们是私营的,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个人的。他们是官营的,花的钱都是老百姓的。胡吃海喝出去旅游,闹得很凶。我们屿沟是这样,别的村也是这样。上上下下,大家都一样。现如今,没关系,没权势,没金钱,不吃不喝不送礼,几乎就办不成事!”
紫萱说:“看来,我们需要给你爸爸送礼了?”
刘秘书笑了,说:“给我爸爸送礼干什么?你是财神爷,他巴不得你来呢。你来了,起码要向村里缴承包费吧?你交了钱,村里有钱花了,乡里也有钱花了。所以咱们过来投资,不用送礼。”
道路坑坑洼洼,一点也不好走。四十多里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乡政府驻地,天已经黑了。所谓的乡政府驻地,也就比一般村庄多了些店铺,街道宽了一点。到了晚上,除了饭店里还开着门,沿街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
车子直接开到乡政府大院。六个准备出席宴会的乡政府干部已经在党委办公室里喝茶闲聊了,显然是在等候。
刘大年先把杨紫萱做了介绍。乡干部们见紫萱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气质优雅,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紫萱看,连起码的礼貌都忘记了。
刘大年打破了这瞬间的尴尬局面,首先向紫萱介绍了乡党委高书记。高书记个头很矮,身子很粗,脸盘很大,脖子很短,挺着一个肚子像孕妇。不过,这人很有派头,脸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他握住了紫萱的手,说道:“欢迎到我们这里投资。我代表乡党委表个态,我们一定大力支持,做好保驾护航的工作。”
接着,刘大年又一一介绍,这些人分别是吴乡长,马副书记,牛副乡长,孙委员,还有土地所的曹所长。
大家步行到了饭店。饭店里有一个大包间,安放了三张圆形的酒桌。紫萱、刘大年以及六位乡领导在主桌上。
刚刚开始上菜,刘大年就站起来说:“我们欢迎高书记给我们做重要讲话好不好?”
高书记站起来说:“先让杨总经理讲话。杨总经理既是客人,又是这次屿沟投资的关键人物,她要不讲话,谁敢先开口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用掌声回应了高书记的倡议。
这时候,服务员每桌上了一只王八,王八的尸体躺在王八汤里,周围围着一圈王八蛋。看着那王八汤微微地冒着热气,紫萱站了起来。她想,看这架势,这场酒宴分明成了一次大会。一边赴宴一边开会,又是这个朝代的一项新发明。在唐朝的时候,那腐朽的封建主义官僚可没有这个习惯。
紫萱简明扼要地把自己这次前来屿沟考察的事情讲了一遍。接着,高书记站起来了。他习惯性地咳嗽了三声,说道:“在全国上下深入改革的大好形势下,在党中央英明决策的指引下,在省委省政府的相关政策的鼓舞下,在县委县政府的具体领导下,在全国全省全县全乡人民的大力配合下,我乡,也和全国全省全县大部分的乡镇一样,这些年来,在党中央的战略部署指引下,在省委省政府的相关措施的鞭策下,在县委县政府的具体统筹下,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绩。我乡去年的人均收入比上一年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二点二二二,脱贫人口比上一年提高了十二点二二二,全乡总产值比上一年提高了三十一点二二二,其中农业总产值比上一年提高了十八点二二二,全乡的刑事案件比上一年减少了八点二零零五,民事纠纷案件比上一年减少了十九点二二二,计划生育超生人口比上一年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总之,全乡形势一派大好。下面,我着重讲四点问题,五点措施,六点政策,七点注意事项,八点希望……”
紫萱像听老和尚念经一样听着这位乡党委书记一点一点讲下去,那盘王八汤,一开始还是冒热气的,后来就不冒热气了,再后来王八汤的表面结了一层膜儿,再后来王八汤变成了像胶质一样的东西。这时候,只听一阵掌声雷动,高书记讲完了。
接着。吴乡长、马副书记、牛副乡长都站起来简明扼要地讲了一点,每人又讲了半个小时。紫萱悄悄看了一下手表,晚上十点了。
喝酒的时候就更热闹了。这些平时道貌岸然的人喝起酒来,非常卑鄙。每个人都怀有一个心态,那就是要让别人喝醉。在这样乱哄哄的气氛中,不一会儿大家的脸色都变得红了。于是,那些千奇百怪的行酒令也就跟着冒了出来。
孙委员是个女同志,三十多岁,没喝酒前,看上去很斯的样子。这时候她已经喝得双颊飞桃花,双目朦胧。她端起一杯酒,双手擎起,送到高书记面前,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敬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
高书记接过酒,豪爽地说道:“好,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一口就把那杯酒喝了。
刘大年端起杯来,给吴乡长敬酒。吴乡长说道:“来时夫人有交代,少喝酒来多吃菜。”
刘大年说:“酒壮英雄胆,不服老婆管。”
吴乡长说:“酒量不高怕丢丑,自我约束不喝酒。”
刘大年说:“革命的小酒天天醉,甘为革命献肠胃。”
吴乡长连连摇手,可能实在喝不了了,他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孙委员,说道:“危难之处显身手,求妹妹替哥喝杯酒。”
孙委员毫不推辞,接过酒杯,说:“领导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就几下。”
大家都笑了起来,刘大年说:“孙委员好酒量啊,再来一杯!”
孙委员看着刘大年递过来的酒,有些为难了,说道:“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喝一杯行不行?”
刘大年说:“天蓝蓝,海蓝蓝,一杯一杯往下传。”
孙委员就传给旁边的马副书记:“马副书记,刚才我已经喝了一杯,这杯轮到你了。”
马副书记说:“天上无云地下旱,刚才那杯不能算。”
孙委员有意激马副书记,她说:“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但是,马副书记已经喝多了,他见服务员小姐走过来倒茶,便一把将人家拉住了,说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举杯问小姐,我该喝多少?”
那小姐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
马副书记说:“酒量不成,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小姐说:“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
马副书记说:“少小离家老大回,这杯我请小姐陪。”
小姐无奈,只好陪着马副书记将那杯酒喝掉了。
接着,马副书记又将倒满了酒的酒杯递给了牛副乡长,牛副乡长接过酒杯,豪爽地说:“朝辞白帝彩云间,半斤八两只等闲。”举杯就把就酒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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