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压着积雪吱吱作响,半rì之后,三人的马车来到了济南府。济南府繁华富庶,山水灵秀,自古就是南北重镇。逢城而歇是三人北上以来贯行的宗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繁华的济南府。
将马车停放在客栈,老关又不知去向,或许是打扰了两人的甜蜜,亦或许是两人的甜蜜打扰了他,反正只要二人单独相处之时老关定然不在。济南府市井繁华,街头巷尾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虽是大饥之年,但这里的物流依旧丰盛。周舞阳与宁馨儿携手而行,挑拣些生活必须品以供路途上用。
由于黄河泛滥,整个山东省的灾民增多,济南府城内也到处可见后世所谓的棚户区。那些住在里边的人们面黄肌瘦,眼神木然,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嘴唇蠕动,却没发出丝毫声响。谁又能放下尊严去乞讨?除非饥寒难耐,贫病威胁到xìng命之时吧。
天灾**之年,总是能给许多有心人利用起来,名曰天时地利,再使点手段便是人和。这山东行省境内别的不说,只眼前就有一别有用心的人。此人并非男子,却是一孀居不久的妇人,说是妇人也着实冤枉了她,她还未洞房丈夫就给人活活打死,所以呢她还是个闺女。
据乡民说此女在埋葬丈夫之后下山途中得遇神仙藏书,与藏书一起的还有一把神剑。这女子将这神书神剑请回家rì夜研习,数月之后终有所称,传言她能役使鬼神,且能剪纸化作兵马,有撒豆成兵之术。
唐宁在唐家排行老三,故而乡民大多以唐三姐儿相称。三姐儿习了神术,心中得意早将失去丈夫的哀愁撵走一大半,以为得了天道,所以能她有义务将这天道传扬下去,于是,山东白莲教多了个佛母。她故乡在山东青州,在那里她以佛母为号,将所习神术尽皆传授下去,那些乡下愚夫愚妇给些小把戏糊弄得神魂颠倒,纷纷拜入白莲门下。
随着人员的急剧增加,每rì里练习神术的场面就大了,当rì的青州城外每至阳光明媚之rì便可见雾气升腾,中有人群攘攘,神情肃穆,做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人群之前有一纱笼轻罩的步辇,上盘坐一女子,四周之人望之敬畏,正是白莲佛母。
这样大型的集会自然触及了律法,洪武开国以来,曾颁布大明律言:凡私自集会,人数愈百,皆可视为谋逆,当诛其族。所以白莲佛母的神术还未教授完就遭到了青州府衙的镇压,府衙里派了兵卫去追捕唐三姐儿。刚得异术的三姐儿怎肯就这么给他们绑了?
在同乡董彦杲的帮助下将这前来追捕的兵卫杀了数人,远遁而去。青州府自然不能再呆了,三姐儿和董彦杲还有个要好的宾鸿带着一众白莲教骨干就隐姓埋名来到了济南府。
于是民间传言白莲佛母请来诸天神佛护身,且不yù伤害凡人,将追捕兵卫统统赶走,又不愿再与凡人起冲突,故而自己遁走了。同时还在民间招募了七七四十九个好汉相随,成了佛母的贴身神卫,得道升天去了。
一时间青州府的白莲佛母再不见踪影,天下又回复了太平。却说那唐宁唐三姐儿本只是得了异术有些得意忘形方才聚众教授,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这次给青州府兵卫追捕途中唯一的亲人自家老爹却因为担惊受怕感染风寒含恨而去,埋葬老爹之后三姐儿就将这些个官府兵卫恨上了。
而追捕白莲佛母的青州府兵卫自然不肯就那么善罢甘休,于是整个山东省境内都是通缉唐三姐儿的画影图形,誓要将这妖妇捉拿归案。于是两厢皆不可调和了,三姐儿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在济南府外的卸石棚寨揭竿而起。那董彦杲与宾鸿本就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乡民,得听说三姐儿有这种想法,顿时撺掇起来,很快这济南府民间就有了一支不小的势力。
每rì里董彦杲和宾鸿召集人手训练,而唐三姐儿就在济南府赈济灾民收买人心,遇到强壮汉子就将他们带到卸石棚寨训练。
适逢大灾之年,卸石棚寨没几月就聚拢数千人,声威赫赫,还真有那么回事儿。
济南府街头熙熙攘攘,吵闹不休。南门城墙边上的棚户区内此刻也热闹起来,面黄肌瘦的小孩子,有气无力的妇人家混混涌往棚户区内的一个宽敞空地。
本还纷纷扬扬的天空此刻也放出光亮来,将玉裹银装的大地照耀得刺人眼眸。北风没那么凛冽了,却依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挂在院墙边上的斗笠给吹得呼儿呼儿打转。院墙脚跟子底下此刻架了数口大锅,好几人正围着那些个大锅忙碌不停。
有一女子衣着红裳,虽是粗布衣服,却也将她那俊俏容颜衬托得异常娇俏,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灵动无比,眉宇间虽有些愁苦,却丝毫掩不住她神情里的自信飞扬。细细的腰间斜挂着一柄铜丝缠绕着把手,柄端的红穗飘飞的长剑。衣服有些像武林人士的短打衣靠,将玲珑身姿凸显出来。
四下里百姓越聚越多,数个小孩在在其中奔跑,响起咯咯笑声,在原本清静默然的棚户区显得格外悦耳。
有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儿跑到红衣女子身边,扯了扯她衣襟,脆生生喊道:“赛儿姐姐,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们耍耍昨天那个把戏,丫丫想看呢。”
小姑娘有些婴儿肥,这在棚户区甚是难得,更何况那双瞳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墨如点漆,端是惹人喜爱。红衣女子见了她,对众人吩咐了几句,一把抱起小女孩,微笑道:“丫丫又贪玩了?将这几天夫子教的东西背来给姐姐听,背得好的话姐姐就给你变戏法儿。”
小姑娘环住她修长颈脖,把玩着那从耳边垂下来的青丝,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始吟道:“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
唐三姐儿,也就是唐赛儿此刻听她诵读,有些茫然,她本就识字不多,也就听过几句人之初和子曰,当年父亲让她熟读《女训》《女则》这些女子读物,三姐儿自然不愿意,读那些没用东西还不如去练些把式,至少还能强身健体呢。
故而她有些茫然地对丫丫问道:“怎么丫丫这两天学了新词儿?不是三字经了?”
丫丫得意地昂着小脑袋,道:“这是师傅教的女训,是女儿家学的东西。三字经我早久背熟了。”
“……夫身不修,则德不立,德不立而能成化于家者盖寡焉,而况于天下乎?是故妇人者,从人者也。夫妇之道,刚柔之义也。昔者明王之所以谨婚姻之始者,重似续之道也……”
丫丫这小丫头甚是聪慧,当初三姐儿也是见她聪明伶俐就请了老夫子来教授她诗,却不想现在这老师教的尽是这些女子修德之书,并不是自己所说那般如同男子一样学习四书五经兵书战策,当下恼怒问道:“那老夫子尽教了你这些东西?”
她恼怒之下声音有些大,丫丫吓得在她怀里缩了缩脑袋,闷闷道:“夫子说女子应当xìng情贞静,相夫教子。像赛儿姐姐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不好的。”
她偷瞧了一眼三姐儿脸sè,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出什么,想来那老夫子在她面前对这唐赛儿谤诽甚多。
三姐儿刚刚还霁朗的脸sè早就yīn沉下来,看着丫丫道:“丫丫不许再去跟那老东西学了,凭什么妇人要从与人?咱为什么不能自己dú lì自主,你看赛儿姐姐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旁边有一汉子哈哈笑道:“三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寻常女子能与你相比么?你能做到的事,普天之下就连男人也没几个做得了。”
三姐儿横了他一眼,“做你活计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将怀里的丫丫摇了摇道:“丫丫下来,姐姐给你变戏法儿。”
小姑娘本来有些郁郁的脸sè顿时兴奋起来,跳到地上大声叫喊起来,“二狗子、小棒槌快来,赛儿姐姐给咱们变戏法儿啦。”
周围大人听到她的叫喊,也纷纷围了过来,在她面前腾出块空地,一群人闹哄哄地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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