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叶开会悍然翻脸,按理说,就算自己当场绑了叶开,这个海上豪杰,也只能束手就擒。
在大明,就算强如五峰船主王直这样的盖世枭雄,上了岸,也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可惜汪言在场,这个王直的同县老乡,狱吏出身,智巧侠气、饶具谋略,因监守自盗,逃到京师,投奔王安门下。和东林诸jiān过从甚密,又用钱买了个监生,在叶向高的扶持下,官到中书舍人。
背景深厚到汪言这种程度,自然不会怕冯德邻这个天下第一百户。
他今rì带来的番子们,可不是叶开那几十名兄弟的对手。
冯德邻带着怨恨的眼神,扫了一眼赵信,抬头对房梁上的杨五郎说道:“你且下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杨五郎哈哈大笑道:“冯大人,你当杨五是三岁小孩么?实话不怕告诉你……”
“住嘴!”冯德邻大喝一声,“你若胡言乱语,必定祸连亲族!”
杨五郎嘿嘿冷笑了几声,没有再说话,一直身,将头顶的瓦片撞穿,钻出了屋顶,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往东去了。
“大人,不是奴家做的,是杨五逼奴家的,”陈武的娘子瘫在地上,大声道,“昨晚起更时分,他说要与我做长久夫妻,便勒杀了陈武!陈武是他杀的,与奴家无关啊!”
冯德邻冷哼一声,对赵信说道:“恭喜赵档头,破得此案!”
说完便带着手下的番子们,出门往东追去。
叶开对赵信说道:“你往西,我往东!”
赵信点了点头,对汪言说道:“汪大人,此处便交由你处置。”
然后奔出院门,朝杨五追去。
跑了没多久,便见到杨五的身影,出现在街边的房顶上。
果然是声东击西,两人一前一后,一人在房顶,一人在街上,连着追了两、三条街。
“赵二郎,我来帮你!”
两个身影出现在前面街角,一个是俊俏到了极点的公子,另一个是位清秀书童,正是郑婉容和阿宝这对主仆。
郑婉容的武艺虽然不如赵信,但身轻如燕,踩在一个布摊上,便上了房顶,须臾之间,便到了杨五的身后。
杨五哈哈大笑道:“老子可对兔儿相公不感兴趣!”
郑大小姐大怒,手中长剑挥出,朝杨五劈去。
杨五正待躲闪,背上就挨了一记猛击,回头一看,一个硕大无比的拳头,狠狠击在他的脸上!
“啊!”
一声惨叫,从杨五的嘴中传出,在房顶滚了几下,便掉到了街心。
“二郎好拳脚!”郑大小姐用剑身拍了拍赵信的肩膀,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脸面顿时就红了,脚一跺,坏了几块瓦片,对街上的的阿宝喊道,“一剑把那小子的肩胛骨挑断,免得他反抗!”
赵二郎被她突如其来的害羞惊了一下,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郑大小姐不愿去武馆见吴盼儿,两人平rì里见面,都是通过阿宝传递消息,赵信眼下正在查案,可没有闲功夫与郑婉容纠缠不清。
郑婉容娇嗔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管我去哪儿!”
街心上传来一声惨叫,却是阿宝将手中的长剑一压,挑断了杨五的肩胛骨,顺势又是一剑,削掉了杨五郎左脚的两根脚趾。
见到她主仆二人杀人如杀鸡的顺手劲儿,赵信站在房顶上,背上涌出无数冷汗,这郑小姐的垂青,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他正准备跳下房来,忽然听得“嗖”的一声,杨五的惨叫声嘎然而止,低头一看,一支长箭,贯穿了杨五郎的咽喉。
在长街的另一头,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长弓,骑在马上,望着赵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信眼尖,见这少年皮肤白皙,一张国字脸上,颧骨高耸,四肢修长,骑在马上,却拿着步弓,看来力气极大。
从这少年所处的位置,到杨五的咽喉,不下于一百三十步,一箭shè出,竟然直接穿喉!
好强的力道,好可怕的箭法!
若是这少年直接shè向赵信,照样能一箭穿喉!
“你是何人?”赵信跳下房顶,站在长街上,大声吼道。
那少年拨马回奔,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远远地,传来了他那爽朗的笑声。
“不要再追了!”在赵信的身后,传来了汪言的声音,“他是故人之子。”
叶开此时也赶了过来,看着地上杨五的尸体,连声道:“怎地被人杀了?”
汪言看了这海盗头子一眼,低声道:“就算他没被杀,也不会知道你那笔银子的下落,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赵信沉声问道:“汪大人,你既然认识方才的杀人凶嫌,这就带路吧。”
汪言瞧了他半晌,才笑着反问道:“你可知眼下自个儿的处境?”
赵信回道:“我只想抓住凶嫌!”
“你抓了徐伯玉,便是得罪了浙党,”汪言低声道,“若是你再抓那个白衣少年,便是得罪了东林党,天下虽大,恐怕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你吓他做甚?”一旁传来郑婉容的声音,略微带着几分不满,“不就是卢象升那小子么?抓便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汪言看着这位姑nǎinǎi,哭笑不得,只好对赵信说道:“徐伯玉已被押往镇抚司狱,一干人犯,各归有司,赵档头,若是有闲,便与我寻个酒楼,短叙片刻,如何?”
说完也不管赵信愿不愿意,拉着赵二的手,便朝街边的一个小酒馆走去。
郑婉容的脸上,虽然流露出不满意的神情,但她知道这个中年官是爷爷最信任的人,想来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谋算赵信,便和阿宝一起,跟着两人进了小酒馆。
叶开愕然片刻,也跟了过去,他手下的兄弟们,自然是将小酒馆清了个空,连带着那个无辜的掌柜,和后面厨房的伙计、厨子,都一并赶了出去。
“眼下丁巳京察将至,”刚刚寻个位置坐下,汪言便对赵信说道,“此次京察,由浙党魁首之一,吏部尚书郑继之主持,亓诗教、官应震和姚允等人辅之,东林党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听了他的话,赵信便迷糊了,党争之事,天下皆知,可这些朝中大佬打架,跟他有何关系?
“东厂之中,人人皆是督主的心腹,”汪言低声问道,“赵档头,你可知我们这些人,明明是同党,为何却分成了两派?”
冯德邻和汪言的对立,自然被赵信看在眼里,想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回道:“还望汪大人明示。”
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包铁的身影。
“他是督公的胆,不过,赵兄弟,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包档头的话,又在赵信的耳边响起,以包铁那种jiān滑无比的xìng子,都对汪言敬而远之,由此可见,这汪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必定含有深意!
“朝野上下,无论何人,皆要选择一派从之,骑墙者,必定死得苦不堪言,”汪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对准头顶,说道,“但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以不循此规!”
头顶是天,大明朝还有谁敢当天?
赵信立即就醒悟过来,只有万历天子!才能既拉拢东林党,又拉拢浙齐楚三党,不仅能拉拢,甚至还可以毫不在意地打击!
王安是谁?东厂督公!
天子的心腹之人,完全可以超然于党争之外。
在拉拢与打击之中,王安所统领的东厂,自然就分成了两派,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用冯德邻来打击东林党、拉拢其余三党;再用汪言来拉拢东林党,打击其余三党!
无论如何,天子和王督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赵信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倘若事实真如汪言如说的那般,那么王安为何会派自己去查福建沉船案?
要知道,让赵信卷入党争,对jīng忠武馆的发展,有着极其不利的影响。
这并不符合王督公的做事手法,其中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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