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灼柜暗暗点头,这小子不简单呐,如此一来,武家在赖账之前,就得先掂量一下得失了m
确定合作方式后,紧接着敲定双方所持股份
灼柜舌绽莲花,摆出各种理由,极力陈述运作成本,将李家所占股份压至一成,并定下了不少诸如技术外泄失去垄断地位,合同就自动终止等基本上都有利于武家的附属条款
“成交”
李琅对只占一成股份没有太多不满,毕竟蒸馏技术实在太过简单,那层窗户纸一捅就破,武家学会后完全不需要他进行任何技术支持,他占多了股份武家铁定极为不爽,会采取什么手段毁约可就难说了
其实,李琅对跟武家达成交易还是很满意的
就一个垄断产业而言,光有垄断技术远远不够,还得有资金投入,有势力护航如果李家自己单干,没有启动资金,无法规模化生产,小打小闹地一天蒸馏几十斤白酒拿出去卖,能赚多少钱?更麻烦的是,李家没有实力毕蒸馏技术不外泄
垄断技术的利润来自于垄断,如果李家还没卖上几天,别人都跟着学会了,那还有什么搞头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大门阀开动规模化生产,李家就等着倒闭折本吧
武家则完全不同,既能规模化生产赚大钱,又能在很长时间内毕垄断技术不外泄,李家跟着分一杯羹也能收获不菲的财富
当然,在这个政治争斗远比后世残酷,动辄毁家灭族的时代,与武家合作是否存在潜在风险需纳入考虑
以历史的视角,李琅知道,武则天退位三十多年以来,武氏一族一路衰败在武惠妃薨逝后,武家的朝堂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未来的朝堂是李林甫和杨家的舞台
然而,正是这种衰败,使武氏一族远离了政治漩涡中心,却仍属于李唐的核心权力圈“李武韦杨婚姻集团”,跟各家门阀有着错综复杂的联姻,很具话语权武氏跟当朝权相李林甫保持着友好关系,同时还获得朝廷很多平民出身的官员礼敬
朝堂上很多平民出身的官员是武则天时期拔用上来的,诸如开元名相姚崇宋?潘嫡啪帕涞热耍?圆焕?饷挥形涫希?芏嗥矫窬偷辈簧瞎僖蛭?钐撇嘀靥岚问兰颐欧拥埽??湓蛱煳?魅趵钐剖屏??涛渲芡持危?虼笏吝?纹矫褡拥埽?芏嗥矫癯錾淼墓僭倍际俏涫系闭?氖芤嬲撸?谛亩晕涫嫌幸环莨卣罩?樯踔恋苯裰凑颇谑淌】俺颇谙嗟母吡k砍錾硪哺?涫嫌泄?br> 所以,就李琅的历史认知而言,与武家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李琅将垄断技术转让给有实力的武家,烫手山芋往外丢,这也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眼见生意顺利谈成,灼柜非常高兴,站起身来,道:“祝某即刻动身,快马驰往京都,上禀东家,备好三份契约此时已是晌午,京都实行宵禁,晚上城门封闭不让进出,祝某无法连夜返回,只能尽量争取在明日晌午之前赶回来眼下崔家正在外面捕拿你,祝某建议郎君不要离开新丰酒肆,暂且委屈你在敝店等候”
透过雅间低矮的窗台,李琅可以看到新丰酒肆门前逐渐增多的人流显然,白酒的消息已经传开,引来了崔家的觊觎他一旦离开武家的酒肆,崔家的人就会找上他而他留在酒肆在没有交割蒸馏技术之前,人身安全是能够得到武家毕的
但李琅也有的
如果灼柜返回新丰县时,悄悄带来公主府的人,他前脚将蒸馏技术告诉武家,后脚公主府的人就冲进来杀他,他困于屋内,岂非想逃都逃不了
武信可是咸宜公主的舅舅艾在获得蒸馏技术后杀了他,既不用给他家分红,又能帮外甥女出气,一举两得
县城是龙潭,新丰酒肆是虎穴,越早离开越好
“我在城外寻一处隐蔽之地,等候你回来”
“外面有很多双眼睛盯着酒肆,县衙盘查四门,你出不了城”灼柜摊手道,“不过你也不用的,他们绝对不敢闯进酒肆抓你”
“崔家不敢闯进来,但公主府的人呢?”李琅坚持出城,“现在这个时间……时辰,只怕公主府的人已经赶到骊山四处找我了他们找不到我,保不齐立即知会新丰县衙全境搜寻,崔家得到公主的命令后,还不敢闯进来吗?我呆在城里很不安全,相信灼柜一定有办法将我送出城去,譬如跟你同车出城,他们敢搜吗?”
“祝某不过一介商贾,士农工商,商贾地位很低,所乘车马县衙当然有权搜查”
灼柜摇头,但他听李琅话中夹杂着一些新奇而独特的词语,颇似有点语无伦次,看样子真是慌了神,铁了心一定要出城李琅奇货可居,有讨价还价的资本,由不得他强硬不许,他微一沉吟,道,“祝某引见一位贵人给你认识,消贵人愿意带你出城”
“是否就是第一个雅间中的那对夫妻?”
“对,但他们并非夫妻”灼柜点头,又笑着摇头,“贵人姓魏,排行第四女子是魏四郎的大姊魏大娘,另外还有个孩童,排行第七的小七郎,他们是三姐弟,早两天前来新丰游玩,今日晌午过后就要回京,你坐在他们的马车里出城,县衙的捕吏和不良人不会搜查”
灼柜引着李琅来到第一个雅间门前时,吉温已经告辞离开了,房中只有魏家姐弟在饮酒说笑,小七郎闹腾累了,小木剑丢在一旁,人歪倒在魏大娘的怀中
魏大娘三十几岁的样子,身穿绿裙,微胖,头上插着金簪步椰姿色平庸,但瞧着很和善,饮酒的姿势很自然,看样子是一个酒精考验的女酒客,给人一种洒脱自在的印象
魏四郎比魏大娘年岁稍小一些,约三旬上下,即便跌坐也可看出其身材高大,脸部肌肉胖嘟嘟的,说笑时两眼眯成一条细缝,乍一看去颇具喜感,但细察之下,却能感受到隐隐的倨傲
李琅注意到,胖脸男子袍衫下佩系着一个黄铜鱼符鱼符可以说是国朝官员的身份牌,表明男子是一个官鱼符质地是黄铜的,没有装鱼符的鱼袋,男子官秩当在五品以下
“郎君且在门外稍候,容祝某入内跟贵人商议”在门口两位持刀侍卫的目光检视下,灼柜轻步走进雅间,赔笑着对胖脸男子道,“魏司马,这么快就跟吉少府聊完了?”
“县衙有紧急衙务需要处理,吉少府匆匆回衙了,还没来得及聊太多”魏司马对灼柜甚是平和
“最近县衙在潼水征地遭到百姓阻抗,衙门宠处置各种突发事件,假宁日也不安生,官吏们难得半日闲,吉少府没空坐谈真是遗憾”以灼柜对吉温的了解,其人话里话外很是推崇李相,估计吉温得知魏司马并非李相的人后,不愿多谈借故离开
“没什么可遗憾的”魏司马淡淡道,“这个吉县丞很圆滑,说话不尽可信,即便跟他久谈,也得不到多少真话”
“要不然,祝某再去找一位土生土长的新丰乡人,向你倾谈本地的风土人情?”灼柜下巴努了努门外的李琅,“门外正好有一位”
魏司马细眼向外射出两道精芒,李琅的破烂衣饰和草鞋在他的注视下一览无余,心里不免生出厌恶,跟一个种田郎有什么好聊的,沉声道:“算了”
魏司马真正想了解的是县令崔贞愈,早先吩咐灼柜出去找人时,就说好找知悉崔贞愈的县衙公人现在灼柜事先不问他,就找来一个乡民,他颇为意外,料想是有心而为,信口问道:“受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祝某确实有事相求魏司马,事关门外那个乡人”眼见魏司马脸色沉了下来,灼柜忙解释道,“他刚与敝店达成一笔大生意,祝某拗不过情面,这才斗胆相求”
魏司马呆在雅间里,并不知道刚才一楼发生的事情,闻言微微诧异,一个田舍郎能跟新丰酒肆达成大生意?这倒是很新鲜
“什么事,你说”
魏司马的母亲张氏是天后男宠张易之的妹妹,三十几年前,张柬之李多祚等人逼宫,天后退位,张易之和张昌宗两兄弟被杀,张家亦受到波及,张氏和姐姐两人被迫逃出洛阳,落难新丰,其时投身武氏的祝家曾给予过她们资助张氏两姊妹分别嫁到蒲州的魏家和杨家后,一直跟新丰县的祝家保持着来往,魏司马跟灼柜虽谈不上有多大交情,但也算幼年熟识乡民是祝仁节生意伙伴的话,魏司马就不好一口拒绝了
“因为买卖上的一些事情,崔明府派人把守四门,正在抓捕他”灼柜斟酌着道,“祝某斗胆请魏司马相助,让他藏身你的马车,带出城去”
“好”事儿不大,看在母亲张氏的份上,当然也看在灼柜身后的武家份上,魏司马很卖祝仁节的面子,没有细问事由,答应得很爽快,“时辰已过午,我们就要回京,你让他跟我们同车出城”
灼柜谢过魏司马,出去跟李琅商定,明日晌午,两人在县城西门外的福安观见面,完成契约
“最好你一个人去,不能带刀”
“行”灼柜很无语,他是个小有名气的正经生意人,这小子却像防匪一样防着他
有李琅亲人的底细在手,灼柜倒不的李琅脱离他的视线后就此跑掉,他最怕李琅在交割白酒酿造术之前被杀或被抓,又连连叮嘱注意安全,最好隐藏起来,别出什么岔子
新丰酒肆后院,李琅拿回两口铁锅,用布袋包好打赌得来的四贯多铜钱,外带灼柜赠与的一些熟食,跟着灼柜来到魏家马车前
“这位贵人姓魏,名方进,字慎之,任蒲州司马”灼柜正式给李琅介绍魏姓姐弟,“这位娘子是魏司马的大姊,你坐着两位贵人的马车出城”
“魏方进……”
李琅暗自一凛野史正史都有记载,有个叫魏方进的官员是杨国忠的什么亲戚,后来官至御史大夫,在马嵬坡兵变中与杨国忠一起被禁军给砍了
三十来岁就当上一州司马,绝非寻常百姓家出身的寒门子弟所能做到,这个魏四郎应该就是史载上的那个魏方进,而非其他同名同姓之人
李琅给魏家姐弟行礼,魏大娘一脸微笑,魏司马却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他处
当官的都牛逼,连一个字的客套话都不愿回,李琅也不在意,靠近灼柜,轻声问道:“魏司马是不是杨钊的什么亲戚?”
这个时候,杨国忠还没有因为图谶上有“金刀”二字,请求改名以示忠诚,被唐玄宗赐名“国忠”,杨国忠现在叫杨钊
“魏司马跟杨钊是表兄弟”灼柜惊奇地望了李琅一眼,心里泛起了疙瘩,“你如何得知杨钊?”
李琅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跟在魏家三姐弟后面上了马车
盛唐时期,贫富两极分化十分严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老百姓被盘剥得四处流亡,但贵族阶层却很有钱,官宦人家的马车往往非齿华魏家的这辆马车由两马拉辕,有门有窗,形同一间小屋子,很宽大,三面有矮几和华丽锦席,两侧各一个,正中一个魏司马居中而坐,魏氏抱着小七郎坐在一侧,李琅坐在另一侧
斜对面小七郎睁开一双颇显呆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琅看,手足乱舞,一副跃跃欲动很想亲近的涅,甚为可爱
在这个阶层完全固化的森严等级时代,李琅忍住没有去逗弄衣冠阶层的官崽子,可小七郎却爬上魏氏身前的矮几,想过来跟李琅玩
魏氏连忙将小七郎拉赚冲李琅笑笑:“我家小七郎自小痴哑,平常很少跟别人亲近,看样子他跟你有眼缘,很喜欢你”
听说魏七郎跟自己一样,是痴哑之人,李琅微微一愕,恍然想起一个故事,《太平广记》似乎有载,魏方进这个小七弟活到十五岁时,突然有一个红衣使者来到,口呼魏七郎为仙师,魏七郎当时便通达事理,声音爽朗,还神采奕奕地高声喝叱红衣使者为什么来晚了真可谓痴哑顿消可当夜魏七郎就死了,死后还在马嵬坡显灵救了最疼爱他的姐姐魏大娘和魏大娘的三个儿女,整个故事比李琅还富有传奇
当然,《太平广记》这类逸史多是风闻记事,不太可信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史容易被当权者篡改,而逸史却很少受到政治上的干预,反倒能濒部分真实也许魏七郎痴哑痊愈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要不然《太平广记》为何不记载别的痴哑之人,偏偏记载了魏七郎?
或许魏七郎后来真的痴哑痊愈,只不过这个过程是长期的,缓慢的,一步步来的,远没有《太平广记》描述的那么多夸张,添了很多怪力乱神的调味品进去
李琅想到这点,又觉得魏氏较为和善,便安慰魏氏道:“小七郎活泼好动,思维专注,造成痴哑的病因应该不是先天的基因缺陷,可能是发育迟缓或其他原因,他年岁尚轻,相信通过后天的纠正,家人更多地倾注关心,耐心教他发声,会好起来的”
魏氏微微一怔,李琅说话的方式和遣词都有点另类,她听不大明白,但想来不外乎宽慰之言
“承郎君吉言了”
她家小七郎整天痴痴呆呆,不会说话,鼻涕口水乱流,遍寻各地名医高价医治,都是徒劳无果,其他兄弟姐妹们大都嫌弃小七郎,只有她一个人素来怜爱有加,不过对治愈小七郎的痴哑早已死心了,当下也不深究
车轮辘辘,魏家马车在两名侍卫的左右随扈下,驶出新丰酒肆,沿街向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