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不明就里。
不过,既然质问杨玉环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也没什么好患得患失的了,李琅心一横,将视线投向杨玉环……
杨玉环不知何时已经背过身去,刚才没留意到的杨曼娘正曼步朝这边走来,手中拿着他写给杨玉环的那张便签。
杨曼娘神sè清淡,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情,她走到见案前,提笔醮了醮墨砚,在同一张便签上写了几行字,完后也折叠起来,让侍立的宫娥递给李琅。
李琅接过便签迫不及待地展开,女子娟秀的字点亮了李琅的双眼。
字是竖排的,一排一句话,跟李琅在没有标点符号的情况下使用的行规则是一样的,毫无歧义,一瞧便明白无误。
“你猜测无误……我没有考虑到那方面去……致歉”。
李琅的胸膛瞬间如火一般地烧起来。
魏方进、张晋、薛骞等人确实猜得很对,只有一点他们没想到:
杨玉环这么做的原因如此简单:她不是一个心思深沉的美人,她没考虑到一个男人的醋意会对另外一个男人造成伤害。
最让李琅身心火热的是:
在等级森严的大唐,以杨玉环的尊贵身份,放下身价向他一个平民道歉……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心中有他。
也只有在八世纪这个未被商业化侵蚀的古朴时代……才会发生这等“唐传奇”。
“壮士……”
替双方传递便签的宫娥再一次打断了李琅的臆想,将便签纸要了回去递给杨曼娘,杨曼娘又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你已经猜到我想打马毬,你就必须做到,时rì可以由你定,但不许拒绝。”
李琅阅后,飘在云颠的心吧唧一下,掉落在地。
这就是杨玉环的另一面,她的绝世美sè让她被娇纵到极致,凡是她想要的,就必须让她得到。
譬如,她要吃新鲜荔枝,八百里加急也要从岭南送来;她要新衣服,700织绣工为她忙活;她要乘马,冠军大将军高力士为她执鞭……
八世纪是古朴时代不假,可也是帝制时代。没有全面掌控力的男人,永远无法真正拥有这个最美丽的女人……玩不起或不愿玩这种极尽奢华游戏的男人,最好别去自取其辱。
李琅不会好高骛远,突然心灰意冷,可他连拒绝的权利都已被剥夺。
若是强行拒绝杨玉环,其后果……听说最毒妇人心啊,恼羞成怒的杨玉环有多可怕……至少,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的rì子会异常难混。
李琅突然发现,杨玉环的美sè就是一个天大的陷阱,他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诺。”李琅没有选择地应诺。
“将你的诗写上来。”
李琅将老白的长恨歌节选写上便签纸,杨曼娘拿着便签纸回到杨玉环身边去了。
李持盈目睹李琅和杨曼娘纸笔交谈,并不起疑,反而觉得此诗就应该这般用纸笔无声赏析。
因为这首诗有一个最大的尴尬就是不能念出来。
杨玉环目前还只是一个女冠,并未正式入宫,虽然人人皆知那不过是一层一捅即破的窗户纸,却终归不能没了这层纸,更不能无视这张纸的存在当众言及后
宫争宠之事。
李琅不知道杨玉环吟读长恨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杨玉环看完长恨歌后,就背对着李琅,在一群宫人的服侍下上了车辇。
李持盈见杨玉环事到临头又突然放弃,并未用打马毬为难李琅,不由甚感意外。
“想不到又一次小瞧了你……”
李持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琅一眼,没有对长恨歌发出任何赏析之语,也随后上了车辇。
李琅不觉意外,李持盈对他的敌意不是一朝一夕和一首诗就能消除掉的。
两驾车辇和皇家仪仗启程回返,车马过后,空中卷扬起冲天尾尘……一如皇家的喧天张狂。
李持盈依恃皇权睥睨于李琅自不必多说,杨玉环让李琅不能拒绝的骄横,其实质同样是来自皇权的威压。
李琅躺倒在路边的草地上,仰望着蓝天,一口气憋在心中急需宣泄,有些话不吐不快:
“老子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他rì袍泽逾百万,皇亲权贵一窝端。”
嘴皮子上的豪迈愈加衬托出无力的现实。
回望前路,李琅就如同一叶被风卷在半空中的浮萍,上面够着了白云,下面却是空虚的。
自己该收起虚浮的身与心,踏上坚实的地面大路……但不管怎么说,这次还得多谢李芷若的建议,魏方进也挺让人意外挺够意思。
……
李琅若无其事地回到紫阳道观,张晋听得李琅用不能外传他人的隐秘之诗“诗退太真”,宰羊设宴相贺,请来师弟薛骞聚饮新酒……用装满冷水的天锅,通过不断换水,反复冷凝而形成的蒸馏酒。
“较之剑南烧hūn更为浓郁辛烈,入喉如火灼,入肚肠胃皆暖,这是什么酒?”
中唐时期,唐人喝的是发酵酿造酒,薛骞初饮蒸馏酒,甚是惊讶。
“此酒是通过热蒸酒酿令酒气上行,以大锅居上,承取滴露而制成,故名蒸酒或馏酒皆可,剑南益州等地或有酿制……”
张晋已饮过数次,对蒸馏酒酒xìng有所感触,笑道:
“益州的烧hūn长安酒肆有售,我饮尽长安名酒,未见此等烈酒……你肯将制酒妙法私传于观中,我不知何以为谢。”
“我以酒相交,何须言谢,道长见外了……”
薛骞凝目李琅道:
“话虽如此,可这般制酒妙法雪藏山岭道观着实有些暴殄天物,自酿自买又属商贾末流不足取也……你何不将制酒妙法拿去长安坊市待价而沽,酒家必定蜂拥而至,高价竞购,你也可得些钱财置办产业,开创家世……你竭力向圣上陈情所历辽东异状,忠信详实可鉴,圣上下安民诏和太真驾临安抚,已然表明朝廷默认了和亲案与你无干,你也再无顾忌,正好放手作为。”
张晋附和道:“正该如此,你当rì弃官不做想来另有难言的苦衷,但也总不至于与我们师兄弟一般隐世修道,甚或真的就此终老田园吧……农夫一人数十上百亩田地,一年忙到头没个空闲,上交租调之后,产出市值也不过才几贯钱,除去衣食开销,几无所剩,遇事还得负债倒赔……红尘人世,资财和家世方为立世之本,你还需干点别的营生为上,出仕当是首选。”
……这俩道士,红尘难断,修道之心不纯啊,然两人并未想着私占制酒法,可见也非逐利之辈。
既然张薛二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张薛二人已经从暂居道观的村民们口中或多或少地打听到骊山故居被皇帝强拆以及流亡契丹,再回归中原的前因后果了,李琅干脆把弃官不做的缘由也推心置腹一番:
“我确实是有苦衷……”
在受到皇帝猜忌的情况下冒然进入官场是危险的,任何一次官场倾轧都有可能将李琅顺带牵连其中。
“你顾虑得很有道理,而且遽然飙升,上无所依,下无根基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薛骞听后沉思了一会,又笑道,
“目前你在长安周边拥有很广泛的名望,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效果倍增,创下一份家业应是不难。当然,最好有一个官身,不然即便有家业也不稳当。”最快阅读小说尽在看书啦,http:../book/dzhuzi/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