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终是活不了的。”
“袁孝的奏告真是你从宫中听来,然后通传给薛道长的?”
李琅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
“恩,是奴奴与梨园姊妹们闲聊时听来的。”
潘氏没有强词分辩,也不敢矢口否认,因为这件事根本就经不起官府追查,越追查牵涉面越广,拔出萝卜带出泥。
官府如果借着此事,打起肃清李瑛余党的名头大兴冤狱,最终他们可能会被一网打尽不说,甚至许许多多与他们毫不相干,只是不满李林甫专权自恣的无辜之人都会受到牵连。
“你把宫内消息私传给薛家人时,有没有想过后果?”
“奴奴觉得将外甥女的下落告知舅家是亲情所系。”
“确实是人之常情,只不过,相信你心里也明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嘴里,你这个理由会被变成另外一种xìng质完全不同的说法,他们会污蔑你这是在替谋逆者刺探圣意,罪同谋逆。”
“……奴奴明白……也明白只要被官府缉拿入狱,必定受刑不过。”
潘氏只是一名柔弱女子,自问她的娇躯经受不住官府“请君入瓮”那般骇人听闻的酷刑。
李琅试探着道:
“你一切按照官府想要得到的供词一一供诉,并在供状上签字画押,就不会受皮肉之苦。”
“郎君把奴奴看成什么了,奴奴虽一介女流,却也知情义忠信,怎能殃及无辜……”
潘氏俏脸转白,她成长于教坊,往来于宫阙,当然多少能够了解到一些借着案子倾轧异己者的官场yīn暗面,可潘氏不愿违心地照着某些人在事先给她填好的供状上画押,
“一旦鞫献有司,奴奴唯有自尽一途可觅。”
“娘子宁死守节,令人肃然起敬。我不会向官府举报,你就放心吧。”
潘氏还是没有被李琅的坦诚感染,依旧不住地抽泣:
“奴奴只怕还是活不了。”
“你是不是害怕薛道长他们不信任你,一有丁点不好的风声就会将你这条线给掐断?”
“恩。”
潘氏并不讳言,清泪无声滑落,“如果没有薛家,奴奴早已殒命,知恩当图报,他们为求自保……奴奴也无怨言。”
“就算别人曾救过你,你也不必用xìng命去偿还,生命无价,何必非要走到那不可挽回的一步。”
“难道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潘氏不愿出卖他人,也不甘自尽谢幕,她还很年轻,她是一朵灼灼绽放的鲜花,她不想黯然凋谢在生命中最绚烂的年华,
“奴奴真不想死,求郎君不要向官府举报,也不能暨由这件事反过去要挟薛道长,薛道长要是清楚传递宫内消息的事情已经败露,奴奴一样活不了。”
“我说过,我不会为难娘子,自然就不会将此事作为筹码。只是,我想知道,薛道长是不是吩咐你设局算计我?把事情原委都说出来吧。”
让潘氏如实交代的火候到了。
“恩,薛道长也是营救静和公主心切,并非一定要为难郎君……”
潘氏点头,以她相对单纯的内心,她不会去思考薛骞急切关注静和公主的下落是否还怀有其他目的。
潘氏把一切归结于亲情,开口先替薛骞开脱,接着才把薛骞交代给她的yīn晦手段尽数交代出来。
薛骞的美人计还真跟李琅猜想的差不多。
不过,薛骞还算有点私德,尚不算太yīn。
薛骞的首要选择是利用潘氏的美sè掏空李琅的肺腑之言;美人计若是失败,才会利用jiān
yín人妻的指控变相胁迫。
“现在,薛骞给你的两个法子都泡汤了,就算我不说,你又能拿什么去向薛骞交代,他就不会对你的失败起疑么?”
“薛道长还吩咐了一个备用法子。”
潘氏柳眉微蹙,有明显的为难神sè,
“薛道长知道郎君得罪了杨家,承诺只要你说出静和公主的下落,奴奴便可找机会去向太真仙子求情,劝说杨家放过你。”
“āo。”
李琅心中暗骂一声,这么损的招,亏薛骞也想得出来。
居然想着代李琅向一个女人求情,把李琅一个男人的自尊置于何地?
真要发生这等狗血之事,即便以后天上掉下一个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机会,让李琅扑在杨玉环的玉体上,下面只怕也硬不起来。
更不要提在杨玉环玉体上纵横捭阖,肆意驰骋的男儿雄风与洒脱。
李琅可不是那位即将强势崛起于朝堂的杨钊杨国忠,他不会去攀附杨玉环,如果有机会,说狂妄也好,他要的是绝对征服。
当然,《贾昌传》里记载,潘氏后来深得杨玉环宠爱,所以李琅是不能当着潘氏的面说心里话的,他只是随口向潘氏问道:
“娘子真能见到太真?”
“太真是天上的仙子,光艳不可方物,尊贵无以比拟,奴奴只是远眺了几眼,从未有过任何攀谈。仙子很多时候并不在宫中,听说是长居骊山,一般只有当宫内有大型舞会之时,仙子才会回宫。”
潘氏的眉头皱得深了,抽泣又起,
“奴奴其实是跟仙子说不上话的,这个法子等于无用,奴奴现在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我不需要你去向太真求什么情。”
潘氏听后反而十分慌张,李琅不需要她,她就无法向薛骞交代,只得恳求道:
“可是……奴奴从郎君的诗中读出知情重义,静和公主是一个可怜的人儿,郎君如果知道她的下落,告知想要营救她的人又何妨?”
“我所知道关于静和公主的音讯,已经全部告诉了薛道长,他不信我也没办法。”
“哇哦……”
窗外,遮蔽天际数十rì的积云已经逐渐消散,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了扯裂的云雾,斜shè下来,那一刻,李琅隐隐听到长安百姓在为这缕久违的阳光齐声欢呼。
午后的阳光shè进窗棂,带着昂扬的光明和生机,潘氏退身到窗前屏风间,把自己的身子依偎在阳光中。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阳光带给了绝望中的潘氏以勇气,她口气有点清冷地肃容道:
“薛道长曾知会奴奴,郎君确实说过静和公主身陷奚营,可郎君却不愿道出个中原委,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别人自然不敢轻信。
奴奴虽是一名女子,却也知在唐契交恶的时候,郎君能将亲人找到并迎回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郎君一定知道得更多。”
说着说着,潘氏的神sè有点激动,她心目中真正的将军不是这样的:
“奴奴有句不当之言,郎君曾是一名将军,当公主落难之时,本就该去沙场杀敌营救公主。”
潘氏的思维有点单纯,没有立场,缺乏逻辑,甚至具有一个女子不该有的愤
青,但李琅不想给她上政治课,只是沈声道出心中最大的苦衷:
“圣人不信任我。”
这也正是李琅三年来一直纠结于心的难题。
因为强拆与被强拆之间的龌蹉,皇帝会一直怀疑、猜忌、甚至防范着他。
回归计划中的种种欺君行为加重了这种防范。
李琅功灭突厥之后,皇帝殿堂赐官,明升暗降,给他挂上一个更高的武官职衔,却削去他的实掌兵权,让他去户部司盘剥跟他一样穷苦的百姓,如同宋江打方腊。
用心何其深邃。
李琅做人也是有底线的,有些事宁肯弃官也不会干……虽然他经常幻想着干美女。
李琅得罪了杨家和安禄山,别看这两股势力现在不怎么的,但李琅可以预见他们将逐渐膨胀成两个巨无霸。
没有军队,李琅拿什么自保;手底下没有兵,到时候还不是被别人想杀就杀。
李琅目前活得有些累,方方面面要处心积虑。究其本源,一切都可从三年前那场焚毁家园的冲天大火中找到原因。
世人皆知静和公主有痛苦,李琅心中的痛苦又该向谁去说?最快阅读小说尽在看书啦,http:../book/dzhuzi/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