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公主被汗帐所俘,不过她还活着,汗帐准备将她和皇帝使节袁孝一同押送奚族牙帐。”
“消息可靠吗?”
契丹汗帐向东押送上万汉民入渤海,向南押送静和公主和中使袁孝入奚族,玩的什么鬼花样。
“是忠实于阻午可汗的汗帐贵族涉险送来的紧急密报。”
李琅微微一惊:“你们不是一向来都跟阻午可汗水火不容么,怎么会有阻午可汗的人送密报至此?”
“咱们曾跟阻午可汗联合对付泥礼,失败后,阻午可汗被泥礼关押,有数名阻午可汗亲信贵族逃到这里避难,咱们部落也遭到了泥礼的报复,损失惨重,这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平常言语不多的李维泽这次十分难得地说了一大通,边说边走进车帐拿出长弓和箭壶挂在马鞍上,又检查了一下干粮袋和牛皮水壶,才继续对李琅道,
“你还是暂且留在这里吧,部落马上就要出战了,如能俘获汗帐的贵族,或许能问得你想了解的那件事。”
“现在么?”
“是的,半个时辰后集结。”
“莫非是攻击押送静和公主和袁孝的牙帐军队?”
“是。”
李琅看着李维泽并不流畅的动作,叹了口气道:
“你肩背伤势未愈,拉弓吃力,不如在家休养一段时rì,部落也不差你一个人。”
李维泽默然不语,有些事情跟不明内情的李琅是说不清楚的:
两月前,乙室活氏上任首领德鲁因为对大唐盲目愚忠,轻信了安禄山的“御宴”款待而致使部落里一百多重要成员不经战斗就屈辱被俘,包括李维泽自己。
事后,决策失误酿成大祸的德鲁被主帐“议事会”罢免,现任首领伏乞通过“议事会”公举后上任。
伏乞原是李过折帐下勇将,八年前,在与可突于的一次战斗中,伏乞惨败并扔下军中的永乐公主私自逃跑,永乐公主被困于山林数rì后方得脱身。
当时永乐公主已改嫁给李过折,事后李过折勃然大怒,下令处死伏乞,这时差点被伏乞连累致死的永乐公主反过来替伏乞求情,救下伏乞,伏乞因而对永乐公主甚为感激。
此次阻午可汗正是通过伏乞所信任的永乐公主达成了共同除掉泥礼的谋划,却不曾想功败垂成,并害得乙室活氏遭遇泥礼的报复xìng攻击,损失极大。
伏乞因此像上任首领一样,受到了氏族“议事会”的群体发难,首领地位岌岌可危,李维泽的主帐议事资格自然也受到空前挑战。
部落里的生存是残酷的,李维泽唯有不断战斗才能拥有一席之地,拉弓吃力也要忍痛强拉,纵使无力拉弓也要挥刀劈敌,来不得丝毫矫情。
再者,就部落目前的处境,泥礼哪会再给他们更多的喘息时间,必须把握一切能让部落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
即便是战死,也不失为一种较好的结局。
李琅见李维泽不听劝阻,也是无奈,但出于对战争胜负的不可预见xìng,李琅还是很想弄清一个问题:
“一定要去攻击押送静和公主和袁孝的牙帐军队吗,为了什么?”
“这是主帐的决定。”
李维泽显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随便吐露部落的内部事务。
伏乞的令骑从主帐分路出发,向散落的各个部落点发布抽调青壮集结出兵的命令。
游牧部落往往除了首领的直属牙兵部落专事战斗以外,其他部落兵马都是平时放牧,战时抽调,与中原国家的耕战体系没有多大区别,但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集结速度非常快。
半个时辰后,站在一个丘地上的李琅看到目力所及的营区车帐奔出一个又一个骑士,由点到线,由线到面地汇集成一支支骑兵小队,向西面奔流汇集而去。
李维泽也匆匆赶去,他属于伏乞的牙兵部落,必须先一步赶到集结地点。
“如果某此次战死,如果你还能见到吾阿娘,请告诉她,某已经死了。”
这是李维泽出发前留给李琅的一句话。
李琅无言地重重点头,其实,战前最好不要说那些与亲情、爱情相关的话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hūn闺梦里人”这话,在战后发发感概可以,但在战前,最好不要去想。
战争就是战争,实力的对撞,纯粹的杀戮,不要夹带任何感情,
当然,李琅相信李维泽能控制感情,战场上无情的对决也不会给感情存在的土壤。
李琅决定暂且留下来,如果乙室活氏残部真能俘获汗帐贵族,对想打听确切消息的他来说,说不得是件省时省力的好事。
……
契丹骑兵逐渐远去后不久,虚谷胖道再一次出现在李琅的视野之内。
胖道这次提着一个木篮,没有挂小弯刀,应该不是去割野韭菜了,也不知又去采摘别的什么食材。
虚谷胖道打老远看到李琅后便直奔过来,满脸希冀地喘着气对李琅道:
“郎君跟契丹人说了贫道的事情没有?”
“契丹人急于出战,我还没来得及说。”
胖道立即痿巴下来,垂头丧气。
李琅安慰道:“这事急不得,你还是祈祷契丹人这次能打一个大胜仗回来吧,到时候说不定契丹人一高兴,就把你给放了。”
“承郎君吉言了。”
胖道心中自然清楚契丹人放人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不过李琅的宽慰也算聊胜于无。
一股微微的香味飘来,胖道赶紧用鼻子轻嗅几下,闻到了盛着野韭菜炖羊肉的陶罐,眼神一亮,直勾勾盯着羊肉陶罐道:
“是契丹人给你送来的吧,咋还不吃,这天气,很快就会发馊的,白瞎了一罐好羊肉。”
李琅看着胖道口角流涎的馋样,忍不住道:“你想吃?”
胖道尴尬一笑道:“郎君如肯割爱,让贫道也尝上几块试试。”
“你不是天天煮羊肉么,还没吃腻不成,我看你还是别吃了,权当减肥。”
“减肥……”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减肥的概念,胖道当然不理解减肥的意思,待李琅向胖道解释清楚后,胖道立马带着委屈的抽泣失声怪叫道:
“贫道煮了两个月的羊肉,可天杀的的契丹人从没给贫道吃过半块羊肉,贫道跟契丹人养的牛羊一样顿顿嚼野菜,身子早就垮了,哪还需要减肥,增肥还差不多。”
李琅看着胖道依旧虚胖的身材,不禁笑道: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不过你吃不到羊肉也正常。”
“怎么说?”
胖道有点忿忿不平了,觉得李琅在戏弄他,早就看出这小子似乎对道士有偏见,道爷好像也什么地方惹到这小子呀。
“别急,你且听一首名为《蚕妇》的诗,心理就会平衡多了。”
李琅仇视强占他家园的皇帝,又见识过女冠玉真公主的骄横,自然对李唐“本朝家教”道教里的牛鼻子们不怎么敬重,当下拖着长声抑扬顿挫地念道:
“昨rì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首诗是否跟“天天煮羊肉,顿顿嚼野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蚕妇》诗中包含着一种沉重、苦涩又质朴的感情,胖道脸sè涨得泛红,不知如何应答,半晌讷讷无语。
不过胖道一来馋嘴,二来指望李琅向契丹人陈情放人,倒也不能发飙,大丈夫能屈能伸,最后胖道嘴里还是结结巴巴地挤出奉承来:
“好诗啊……好诗。”
李琅的真正敌人是强横的皇权,对于皇帝的牛鼻子“本家”,说两句就得了,倒也没必要过于挤兑,当下李琅不再咄咄逼人,伸手折了几根小树枝,招呼胖道道:
“来,一起吃吧。”
……
还真别说,这野韭菜炖羊肉非常鲜美,尝得出里面还加了姜蒜调味,李琅三年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美食。
需知这是真正的原生态羊肉,大自然放养,没喂饲料,没有任何添加剂和激素。
虚谷胖道用树枝从陶罐里夹出肥美羊肉,砸吧砸吧嘴地大快朵颐。
唐时很多道士不忌荤腥不避房事,既想得道成仙,又不愿清心寡yù,想得倒挺美的……所以很多道士不重修行身内jīng、气、神凝聚的道家“内丹”,而是一心想着筑炉炼丹,吃个“仙丹”,然后长生不老。
两人埋头闷吃,吃着吃着,李琅突然想起一事,向胖道问道:
“你既修道宗圣观,可识得玉真公主?”
胖道正吃得不亦乐乎,嘴里含糊不清地回道:
“识得……宗圣观旁边有玉真公主的别馆,经常有很多大仙师,大名士,大诗人去玉真公主的别馆里论道饮酒作诗,贫道好多次被叫到别馆里帮忙接待来客。”
“看到王维去过没有?”
“可是当朝殿中侍御史王摩诘,见过,常去。”
“听说王维跟玉真公主有一腿,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啥?”胖道抬起头看着李琅,“你是指王维跟玉真公主同房么?”
交谈几句之后,胖道就发觉李琅虽是关中口音,但称呼用词,说话的方式等很有点另类。
〖启^蒙~书^网∷.qmSHu.〗最快阅读小说尽在看书啦,http:../book/dzhuzi/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