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种纯人xìng的话语,李琅心中感概,平易亲民,换位思考,这才是真正的“政治家”,哪像奚人贵族那般一个个高高在上,对他这样的底层百姓只有加害与无视。
“壮士的要求很简单,但目前看来,壮士的简单要求只怕也难以实现,壮士当初应该前去契丹汗帐,契丹人与黑水人也有盟约,他们定会如你所愿。”
黑面汉子这句话有内涵,李琅听得出有明显讽刺奚人背信弃义的意思,也许还有用契丹汗帐施压奚人的“变相威胁”,黑面汉子是在故意寒碜一众奚人贵族咋的?
李琅侧目四望,果然,奚人贵族的脸sè都不怎么好看。
黑面汉子横插一杠,奚人本就不悦,这会儿话中又夹枪带棒,奚人当然羞恼。
但没有奚人出言扰乱黑面汉子与李琅的交谈,包括奚王……估计黑面汉子的后台够硬,让奚人颇为忌惮。
什么硬都强不过后台硬。
不过,李琅也能从黑面汉子的话中听出一丝担忧来:
如果黑面汉子需要借助契丹施压奚族,这不正好从反向表明黑面汉子本身难以干涉奚族战略吗?
这可不妙。
其实李琅还有更为担心的事情:他害怕黑面汉子不敌奚王的“统战”攻势,反被奚王“同化”,最终跟奚王穿一条裤子。
不过,李琅通过对黑面汉子背景的揣度,觉得这种可能xìng不大,强硬的后台足以支撑黑面汉子的立场,神经不必太过敏感。
“在下也曾想着前去契丹汗帐,不过契丹汗帐路远,如果长途跋涉,耗时过多,在下将不能确保两个黑水王子xìng命无虞。”
李琅随即将倪属隆福两兄弟的身体状况略略作了一些说明:当初下手之时,生死搏杀,不可能把握住轻重。倪属隆庆还好说,虽然身子被捆在树干上,没吃没喝,不过,树荫下太阳晒不着,六月天的晚上也不凉,早上还能吸食露水,活上几天应该不成问题。但倪属隆福可是数根肋骨断裂,若不及时施药救治,怕是活不过明天。
而且,自然环境的因素也不可忽略,也许还会有闻着血腥味而来的虎豹熊狼,毒蛇秃鹫。
李琅这番话的目的,便是间接地告诉黑面汉子,倪属隆福两兄弟快要死了,你想救就要快点,晚了那就不好说了。
其实,李琅更着急,如若倪属隆福归天,黑面汉子对他的态度估计得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样的话,他真的就生路断绝了。
黑面汉子听后,面sè果然有变,眉尖微蹙,若有所思,让李琅意外的是,奚王的神sè也遽然变得凝重,牙帐内一时有些诡异。
这时高帅富却突然沈声重复奚王刚才的命令:“放开述律拔。”,高帅富的声音没有了先前的盛怒,多了些许淡然,但语气依然高高在上不容置喙。
高帅富的权威已经遭到李琅的强硬回击……用劫持述律拔的形式,高帅富此刻又狐假虎威,搬来奚王的威势,有故意发难的成分。
李琅闻言有些迟疑不安,奚王的口虽然不是李隆基那样的“金口”,但从权力的角度来说,在奚王牙帐,当着一众奚人贵族的面,奚王说过的话,一般人还是最好不要随便拂逆,要不然,万一奚王老羞成怒……
可矛盾的是,李琅压根就不信任奚王,哪敢轻易放开述律拔。
高帅富用心险恶。
黑面汉子见李琅毫无放开述律拔的意思,便对李琅微微展颜,通过牙郎翻译过来的语气也较为温和:
“大辱纥主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壮士不需质疑,也不要多生事端,某可以担保你在牙帐内的安全。”
黑面汉子说完又向身旁的奚王建议,“他很紧张,大辱纥主不妨令众儿郎退出牙帐。”
奚王倒也很卖黑面汉子的面子,他沉着一张老脸,无言地朝牙兵们挥了挥手,牙兵们朝奚王行礼后,缓缓退出牙帐,隐入帐外的朦胧夜sè,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黑面汉子再度对李琅温言道:“壮士现在可以放人了,如果还不放心,刀可以不必交出……其实,壮士劫持述律拔纯属多此一举。”
李琅一怔,觉得黑面汉子最后那句似乎话里有话,好像在有意提点他。
为何劫持述律拔是多此一举?李琅心念电转,忽而醍醐灌顶:奚王其实并不敢杀他。
时刻面临的死亡恐惧让他一开始便先入为主,把问题想岔了,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细节:
奚王如果一心想弄死他,大可表面上敷衍黑面汉子,暗地里杀掉他,何必当着黑面汉子的面公然施为,引发与黑面汉子的不和谐。
奚王纵容高帅富“高调”砍杀他,是有意做给黑面汉子看的吧,奚王也不是有以恐吓人为乐的特别嗜好,他不过演戏给黑面汉子看而已。
估计现在两人已经把话题说开来了,也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或许,他的到来,就如同上天突然在奚王与黑面汉子正在对弈的棋盘上掉下一枚棋子,但这枚棋子显然不是他一个屁民,也不单单是黑水王子,理应是奚族与黑水部之间的盟约。
而且,从奚王对待他的行为上来看,奚王与黑面汉子角力的核心并一定是盟约本身,盟约也许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也许,奚王需要这枚棋子在黑面汉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意志、决心,甚或战略。
也就是说,这场对弈无论谁赢谁输,即便是黑面汉子被奚王“同化”,但只要奚王与黑面汉子不敢毁掉棋子,他便xìng命无忧。
棋子涉及契丹、黑面汉子的后台,或许还有其他势力的共同战略,各方利益交织,又岂是奚族单方面想毁便毁的?
无论是书面上白纸黑字的字盟约,还是使者交互传递的口头盟约,都不过是一种外在形式,共同利益才是根本所在。
原来,筹码还是筹码。
他一开始的“侥幸”其实是对的,只是他太不自信,被高帅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暴怒引入歧路。
当然,李琅的这一番推理主观xìng很强,但它无疑是目前诡异局面的最好解释。
况且如今牙兵们都已退出了牙帐,迫在眉睫的直接威胁消失,牙帐内只有他一人持刀,一旦事变,也能让他再度劫持一名贵族寻求自保,或退而求其次,砍死一个贵族以求黄泉路上不孤单。
想通此节,李琅不再优柔寡断,他果断放开了痛苦不堪的述律拔:“汗王神威,在下岂敢拂逆,得罪了。”
两个近旁贵族立即扶着受伤的述律拔出帐医治,帐外没有牙兵进来,李琅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边厢,黑面汉子见李琅放了述律拔,赞许地点点头,撇下李琅,转身与奚王轻声商谈,高帅富在旁凝神倾听,时不时插上一句嘴。
他们的声音都控制得很轻,显然不想把谈话内容透露给李琅与其他奚人贵族。
……
盛夏的草原之夜,星辰满天,凉风习习。
天上月牙如钩,月光如泻,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迷人的薄纱,这本该是一个宁静而安详的夜晚。
忽而,尖锐的鸣镝响起,数支闪耀着火光的火箭shè落在奚王牙帐前的空地上,箭头深陷入地,捆扎着易物的箭尾犹在烧。
“呜……呜……”又有数声号角吹响,大地陡然颤动,奚王牙帐右侧,人喊马嘶,数百匹战马迭次踏响,大队骑兵从排排营帐奔腾而出,列阵于鸣镝火箭之前。
很快,一个阵列不太齐整军阵便即形成,马鸣咴咴,火把如林,骑士静静矗立,整装待发。
骑队没有旌旗,没有鼓乐,没有辎重,骑士身着简陋皮甲,鞍挂一短一长两柄弯弓,两个箭壶,大量箭支,数根弓弦,小圆盾,另外还有形制不一的弯状马刀,小袋肉干和饮水……一看便知这是一支草原游牧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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