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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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午可汗之所以放归永乐公主,这背后必定是有故事的,极有可能与契丹叛乱密切相关。

    一句“替阻午可汗牵线李过折残部”,足以让人们解读到契丹内部的权斗上了。

    但永乐公主已不肯再透露半字,百姓们也只能干瞪眼,自然怀疑有人在暗中对永乐公主进行“封口”。

    在真相被压制的愤怒之下,没有多少根据但却十分符合逻辑的传言因此爆发。

    借着李琅的知名度和三位和亲公主在西市小海池的遭遇之强劲东风,尹子琦“成功上位”,其强抢胡姬的嚣张行径被广泛地流传开去,尹子琦的上司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也因此迅速被推上前台。

    安禄山素以边功邀宠,有插手契丹内部权斗,挑拨唐契战争的动机,人们把安禄山当成引发契丹叛乱的首要怀疑对象。

    甚至,安禄山在京之时曾拜访过的一些权贵也被一一“人/肉”出来:虢国夫人,张利贞、席建侯、李林甫……让人遐思无限。

    在朝廷百官的给田假期间,长安城的舆论一浪高过一浪。

    今年科举推迟,天下士子云集京都,人多了就有闹事的,一些士子竟作诗谱乐到处张扬,质疑和亲中存在yīn谋,要求让永乐公主开口,还有数百士子联名告请全年常值的中书省彻查。

    那些敌视进士科的勋贵世家见士子们闹事,也来劲了,趁机以此攻诘进士科:

    “进士率多轻薄,不必尽用。”

    “士以才堪即用,何必辞?”

    “酸丁多用浮华,国朝不治。”

    “朝廷显官,须是公卿子弟,寒士纵有出人之才,又焉知台阁仪范,班行准则?”……

    最恶毒的来了:

    “政事,本自异科,求备一人,百中无一,况古今良宰,岂是人?进士科宜废止。”

    世家门阀抓住“”与“政事”没有关联的天然弱点,大肆攻击进士科,要求废止。

    朝廷要废除进士科了?进士科一年取士不过一二十人,即使及第后也只是拥有一定的出身品第,不能直接授官,现在竟连这条十分狭窄的上升之路也被堵住不成?

    以后是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打地洞了?当官的“官二代官三代……”,一代代“官”下去;富有的“富二代富三代……”一代代“富”下去,穷百姓只能永远当黎庶草民,永无出头之rì,体制彻底被权贵世家垄断。

    世家大阀们对士子的攻讦,进士科将要废止的流言,简直是在为长安的舆论火上浇油,众多进士科士子天天在大明宫外围堵逼问中书省假rì值班的阁老们。

    ……

    五月下旬,兴庆宫。

    从端午节过后至五月底,二十来天的时间,京城一直在晴雨中交替变换,晴几天,接着就雨几天,甚至还不乏恶劣的雷雨天气。

    今天又是一个下雨天,飘飞着的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这座既雄伟又jīng致的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兴庆殿外,两排金吾卫军士纵向一字排开,雨水沿着他们铁灰sè的冰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他们头盔下的眼睛透过铺天盖地的雨雾,仔细地检视着一个个从殿前东西两侧的龙尾道缓步上来的帝国官员。

    微风悄悄地鼓动着官员们或轻盈的丝质,或轻薄的娟质官服,宽大的衣袖也在风中瑟瑟飘舞。

    改元天宝年以来,下雨天,照例是不上朝的。但是,半个月长假后的第一天,皇帝就破例宣召百官上朝,进行大朝会。

    黎民百姓们对朝会的内容自然是不知,不过,朝会后,朝廷首先发出了两道平息民怒的诏令:

    其一,朝廷成立了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组成的“三司推事”,负责审理轰动民间的“和亲黑幕案”;其二,今年常科之明经科、进士科、博学宏词科五月底如常举行。

    显然,朝廷在急需使用天下民力之时,不敢进一步惹得民怨沸腾。

    很快,和亲黑幕案在刑部侍郎孙逖,大理少卿程正庆,御史中丞张利贞三人联席坐堂下正式开堂审理了,可第一天就审不下去,草草收场。

    首先传唤回国却不愿回娘家,甘愿出家为道的永乐公主,但永乐公主除了那句“替阻午可汗牵线李过折残部,阻午可汗因功将她放归”之外,其他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想想也是,契丹内部的事情,阻午可汗岂能让她一个和亲公主知道。

    然后鞫传李琅……官差们鸡飞狗跳地遍搜全城,没找到李琅半个脚印,三名堂官怀着轻视流民的心态,毫无根据毫无责任地盖棺定论:

    “李琅畏罪潜逃。”

    不过,这些大部头官爷虽然认定李琅畏罪潜逃,但没有对李琅发下海捕书全国通缉。

    不是他们心虚,而是朝廷想把李琅的影响控制在长安周边……因为一旦通过全国海捕让李琅“一举成名天下知”,那和亲这档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越发难以收场,朝廷将面临更大的民间压力。

    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甚至连指证都没有的情况下,对李琅作出比“莫须有”更过份的“定论”,百姓们嘘声一片。

    李琅不过一流入契丹的卑微浮人,唐契和亲与他一个小人物风马牛不相及,传唤他干嘛?

    该传唤的不传唤,不该传唤的却一个劲地瞎折腾,妄图转移矛盾。

    大唐京都的百姓或多或少地见过一些世面,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们反而认为,这是虢国夫人、安禄山,抑或其他看李琅不顺眼的权贵们眼见“杀人罪”被神秘的假李琅破坏掉,已经害不了人,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借着和亲黑幕案再次向李琅发难。

    这次更恶毒,不但要让李琅卷入公案,还要把李琅的名声给搞臭。

    毕竟,官府做得这么过份,已经露底了。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逆民意而动,透支了官府无形的“公信力”。

    三法司诬言李琅尥蹶子跑了,然后还能传唤谁?

    朝廷中那些促成和亲的高官显贵?安禄山?契丹阻午可汗?松漠都督泥礼……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和亲黑幕案刚开始审理就被无限期地搁置起来。

    内情人都清楚,其实,和亲黑幕案之所以被立案,本就是为了暂时平抑民怒,李琅畏罪潜逃,以及其他如得不到契丹方面的证词等,不过是一个可以忽悠百姓的借口而已,朝堂相关利益方的阻力才是本质所在。

    和亲黑幕案完全就像一场滑稽闹剧,闹剧过后,朝廷真正想要发布的诏令便一道接一道地下来了,无一不是与征税、募兵有关。

    ……

    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愈来愈不可收拾,贪官污吏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官场享乐盛行挥霍无度,再加上连年战争消耗甚大,如今又因契丹叛乱而导致唐军西中东三线作战,朝廷度支严重吃紧,自然要扩大征税了。

    这次征税,新任户部尚书陈希烈为竭力迎合皇帝,新官上任玩起了新花样:

    陈希烈竟无视“中男十八”授田,“丁男二十一”纳税的唐初祖制,将其私改为“中男十八”纳税,原来21岁交税的税制变成了18岁就纳税。

    说得形象一点,就是一个男子满18岁授田后,还没在田里种庄稼,就要向官府交户税和租调了……人家拿什么交啊,不被逼得家破人亡才怪。

    另外,为了多收一点户税,陈希烈还搞出一个什么“半丁男”来,户税是丁男的半数。

    《唐六典》有制:凡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有一为丁,六十为老……在这中间夹一个不伦不类的“半丁男”是个什么名堂呀?

    陈希烈在政治上没有多大作为和突出政绩,但jīng于玄学,常入宫给皇帝皇子皇孙开讲《老子》、《周易》,“以讲《老》、《庄》得进,专用神仙符瑞取媚于上”。

    果然不愧为“玄学大师”啊,连取名都不是普通百姓所能领悟得透的。

    陈希烈还将这种做法美其名曰“不加赋而国用足”。

    这其中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用心:用赋税逼迫百姓家中年满18岁的男子不得不募入军队……早在高宗后期,府兵制就已经开始败坏,名存实亡,现在大唐全是募兵了,历史上,府兵制在天宝年间被正式废止。

    这还不算完,酒盐铁税赋也有不同程度的加重不说,最近传闻连平rì不怎么喝的茶叶也可能要开始征税了。

    这样下去,是不是常喝的酪浆、“四时饮”,最后干脆连井水、雨水都要征税?

    土地越种越少,田赋越来越重,rì常生活用品越来越贵……老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百姓闹得再欢也没用,朝廷还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大伙儿还是洗洗睡吧。

    甚至宫里还传出一个让人郁闷无比的消息,李琅俘获突厥王庭所得2000万贯横财未曾缴入户部国库,而是悉数被圣人纳入兴庆宫中新设立不久的皇家内库。

    皇帝有钱还搜刮百姓,曾经心忧黎民的圣主,今安在?

    以天宝改元为转折,大唐盛世由巅峰逐渐滑入深渊,后世的《资治通鉴》也记录了这一历史xìng的转折:

    “开元以前,每岁供边兵衣粮,费不过二百万;天宝以后,边将奏益民浸多,每岁用衣二十万匹,粮百九十万斛,公私劳,民始苦矣。”

    然而,朝廷不怕百姓苦,权贵们害怕的那些能动摇现有体制的力量:比如契丹的滚滚骠骑。

    因为他们的既得利益依附在体制上,为了防止自家的利益链条崩解,他们必须全力将一切危及现有体制的因素剪除。

    ……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sè,开花时节动京城。”,全城灼灼绽放的牡丹花,标志着天宝元年的五月就要结束,即将迎来六月盛夏。

    人们感到今年的盛夏比去年更冷了一些,连牡丹花都迟开了几天。

    六月盛夏,又将会发生些什么?

    运河边的百姓如果注意看的话,会发现广通渠的漕运船减少了很多,而永济渠上却是千帆竞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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