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波涛微漾,远远的,墨绿的山,青灰的砖瓦若隐若现,走了一个月的海路,终于是快要到岸了。
码头上有一船驶出,那是引导他们进港的领航船。小小的领航船在前徐徐而走,庞大的船队在后缓缓跟随。
进港了,巨大的船身触碰到了坚硬的石砌码头,一声轻巧的碰撞声响起,大船向外一荡,水花随之悠悠溅起。半空的水珠落下,大船复又飘了回来,稳稳地停在了码头边上。
水兵们吆喝着下了锚,在岸上人的帮助下搭好了栈桥,叶成挥了挥手示意,赵云一边回以微笑,一边走下了栈桥,来到叶成面前,然后……
一个标准的失意体前屈。
“……子龙?”就算是很久没见,上来就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也实在太让叶成受宠若惊了。
“晕船了,腿发软。”
叶成:“……”
聂雪:“……”
糜芳:“……”
陈珪:“……”
胡班等众:“……”
接船的一干人等正为赵云的自白而无言以对之际,又听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干嚎,不对,应该是干呕才对。
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循声而望,就见船舷边上一个人正趴在那里,半个身子探出,一头长发披散四落。干呕完,那人抬起头来,叶成就见他双眼突出,内里布满血丝,脸颊干瘪如枯干的木头,干裂的嘴唇翕动间,一丝浑浊浓稠不知是痰还是口蜒顺着嘴角低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行将就木一般。
“你快死了吧?”
看了老半响,叶成总算是认出了那吐得没了人样的原来竟是荀攸,于是说话问候间便尽是不留情面的一句毒舌,气得荀攸就要开口回骂,却嘴巴一张就只是又一阵干呕。
“都靠岸了,你还吐啊?”田丰现出身影,一把抓住荀攸手臂,二话不说就把他拖到了码头上。
“元皓,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说真的,叶成确实奇怪,赵云和荀攸两个都晕船成这模样了,田丰这个河北出身的照理说应该也是情况相差不远才对吧?可为啥他看起来就一点事都没有呢?
转头对着荀攸翻了一个极见鄙视的白眼,田丰才回过头来说道:“我从征高句丽回来就马上跟随凌操上船,和最后一批士卒一起训练,其间甚至还出海,在海上过了两个月,早习惯了。”
“那他们呢?”既然田丰能有时间熟悉航海,那么赵云和荀攸应该也有时间进行适应训练才对啊,可为什么他们两个现在还在晕船?
“那家伙,”田丰大拇指往后一指还死鱼一般趴在地上的荀攸,脸上少有地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道:“从高句丽回来,每天除了处理一些公,就是忙着周旋于那几个从高句丽带回来的侍妾之间,直到出发前三天,船都靠在海港里,他上船住了三天就自以为已经熟悉海浪了。至于主公,倒是一天到晚忙着和管宁还有邴原等几个大儒商讨如何教化迁入辽东的乌桓还有投降的高句丽,也就出发前十天才跟着新船下水在近海兜了一圈。”
好吧,叶成明白了,不管原因为何,两人如今的苦况都可算是自找苦吃了。要真是在海上过活这么容易,太史慈又何必特意让凌操留在辽东一年多,就为了训练海军呢?
无奈地抚着额头,鉴于赵云和荀攸两人状况不宜理事,叶成只能是对着田丰说道:“算了,先扶他们回去休息吧,反正出兵的时机也没到,就让大军好好休整一下吧。”
一耸肩,田丰叫过曹性和廖化,嘱咐他们管好队伍,随糜芳去早已建好的隐蔽营寨之中休整几日,而他则是跟着叶成一道回返陈登府上,了解一下战事的发展如何了。
…………
山里,春光正在远去,没了新发的嫩芽,含苞的花朵,还有跳涧的小鹿,纷飞的彩雀,活泼的夏天正流连于此。
耳听溪淙潺潺,伴与虫鸣鸟唱,山间回荡着一声声丝竹琴乐,不见浑厚,不见激昂,却有典雅幽明,侧漏着丝丝灵气。
弹琴的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人长得清秀俊雅,一袭月白的长袍,更衬托得一身儒雅清高。
在白袍少年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少年,十七、八岁,身材干瘦,皮肤黝黑,一身宽松黑亮儒服罩身,让人第一眼看去便觉其沐猴而冠,不见丝毫典雅。
黑服少年翘着二郎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搭在膝盖上,顺着白袍少年的琴声打着节奏,一副好不悠闲的做派。
琴声悠扬中,白袍少年突然开口相询:“听说你写了封信给韩嵩?”
“嗯。”随意地一声回答,黑服少年依然在享受着琴声清越的洗礼。
“你的信寄出以后,刘表就血洗了袁家。”
“韩嵩虽是晓明经义,也就不过比别人多读了两本书罢了,说到底他就是个书呆子,老师信中的好意,他是不会拒绝的。”黑服少年好大的口气,韩嵩乃士林名流,在刘表手下人从事中郎多年,于治之上多有建树,可在他嘴里却成了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你果然是冒了老师的名义写的信。”叹了一口气,白袍少年双手停按在了木琴之上,琴音嘎止,只余一声杂乱回响回荡林中。
“怎么,想去向老师告状?”
摇了摇头,白袍少年说道:“这事老师是不会在意的,因为……”
“因为袁术狼子野心,久后必反,袁家到时必然牵连其中,下场也不过是个抄家灭门。既然在劫难逃,老师当然不会在意。”这次白袍少年点了点头,居然是认同了黑服少年的话。
“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慢条斯理地把酒杯端到面前,黑服少年闻过了酒香,方才痛快地仰脖尽饮杯中酒,然后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当然是为了帮助赵讨虏(赵云)。”
“你等不及出山了?”
“没错。”又是仰脖一口饮尽杯中酒,黑服少年眼中突然绽放慑人神彩,“按如今情势,袁绍必然会调兵北上幽州,后方空虚。若赵讨虏发兵,必能从后一举击破袁绍,到时袁绍西线大军顿成无根浮萍,正是朝廷招揽之时。然则朝廷连年征战,去岁北疆又逢雪灾,朝廷府库无粮,要养多十万大军,朝廷唯有向休养多时的西川征粮。”
“可西川割据多时,其中世家对朝廷早已离心离德,闻得朝廷征粮必然不肯,到时朝廷唯有用兵,可偏偏无粮可支,于是休养年余的曹孟德便又能得到出兵建功之机。”说完,白袍少年不知为何是吁了一口气,脸上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孔明你擅于用计,可用兵却是我的强项,曹操麾下正是我一展所长之地。”
“那么,我便在此祝士元你武运昌隆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