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八旗、远金国、广积粮、开海市、据坚城,这几策一出,便奠定了他在李信军中稳若磐石的地位。
出身名门,知人善任,jīng通四五书经和兵法,金志赫的优点非常多,而唯一的缺点,也是致命的缺点,便是嗜赌如命。
这个名叫宁完我的中年人,能够通过短短的几句话,就了解金志赫的缺点,而且成功调动起他的赌xìng,心智可谓极高。
“平壤城没有奴才,”李信盯着宁完我,缓缓说道,“你也不是我的奴才。”
宁完我抬起头来,笑道:“在下偶有所得,与金判尹吟了几句诗,聊了几句论语,金大人都不幸败北,便想招揽在下,为元帅效死,自是在下的心愿,不过却不愿就此归顺,金判尹便想与在下于赌术中见个高低,在下就连开了二十把大。”
短短几句话,就把他设套的步骤说出来。
利用金志赫的爱才之心,抓住李信回城的时机,诱其赌博,吸引李信的注意。
不管是对人心的把握,还是对战局的理解,这宁完我的表现,都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不过诗词、儒家经典甚至是赌术,金志赫居然都一败涂地?
这让李信不由有些好奇,便问道:“为何要捉弄金判尹?”
闵度在一旁听见李信的问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里知道,这位少年主公,又动了爱才之心,连这种投机取巧之徒,也想收于帐下。
宁完我以诡道赢得李信的注意,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失了堂堂正正之风,这种人,若是纳入平壤城,恐怕不是什么好对手。
“因为在下要把这条贱命,卖给李元帅,”宁完我笑道,“还望元帅笑纳。”
在城门口数千人的面前,宁完我如此自辱自贱,且甘之若饴,脸皮可谓极厚。
李永芳看着眼前这位后辈,心里暗自称叹,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起之秀,不容小视啊。
李信也不禁大笑道:“说说看,我为何要纳你入帐下?”
“在下jīng于史之道,可与闵左议政、金判尹互补长短,对元帅的大业,不无裨益。”
宁完我的话,既捧了闵度和金志赫,也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这让闵度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了。
须知他是踩着金志赫上位的,转眼之间,便能从狂生自降到俗人,颇有审时度事之能。
李信伸出右手,阻止身后想要怒骂的金志赫,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学富五车、胸有韬略,为何又流落到萨哈璘的府中,甘愿为奴?”
“大明失辽东,百万汉民,尽皆为女真人的奴隶,何况我辈,”宁完我拱了拱手,望着西方,说道,“皇太极继位之初,碍于诸贝勒的猜忌,不敢大肆提拔任用汉官,若是投奔于他麾下,不免坐上几年的冷板凳。”
李信又问道:“平壤初定,不如稳若磐石的金国,为何要投奔于我?”
“入朝之后,元帅的威名,早就威震金国,顺安河谷一役,更是奠定了平壤的立国之基,”宁完我笑道,“此时不投元帅,莫非要等元帅闻名天下之时不成?”
“那你对平壤如今的局势,有何看法?这可不是会赌几把骰子、吟几句诗词,就能解决的。”
“治万里之国,在下也颇有所得,”宁完我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慑人的jīng光,沉声道,“尔今平壤地不过百里,城不过数座,治之,易如反掌。”
李信看了看金志赫,心想这两人果然都是嗜赌如命之人,连说出来的话,都极其相似。
他在军中rì久,知道那些高明的谋士,都跟补锅匠一般,先将一个小问题弄得很大,然后再使劲地卖弄自己的才能,赚取主君的赏识。
“那你试着说说?”
宁完我道:“元帅奉顺和君李代为朝鲜国王,以掌正朔,此举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夺了平壤城之后,不计前嫌,替二贝勒挡住了金国的南征大军,更是神来之笔;收各族士卒入军中,既不以汉人为主,也不以女真人为主,平衡各族,更使将士分制,以安诸军,就算是孙武复生,也不过如此而已。”
听闻此言,金志赫险些吐了一口鲜血,这老小子不仅脸皮够厚,拍马屁的功夫,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坑人的伎俩,也不比李永芳那个老汉jiān差,果然是自己的劲敌。
可笑自己居然还有爱才之心,多了几句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李信哈哈一笑,道:“还有呢?”
先抑后扬,或是先扬后抑,都是谋士们的常用花招,宁完我先将自己捧得高高的,然后才能将自己使劲摔在地上。
接下来,肯定是平壤城的所有不利之处,最后来一句:“非在下,不能决之!”
宁完我道:“可惜这些策略,都稍显粗糙,李代乃妾生子,其母既无名无份,其父也无贤名,朝鲜历代国王,大多为嫡子,宣祖死后,因无嫡子继位,便有了光海君之乱与李倧反正,李代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元帅派人赴大明,也得不来明国的圣旨,此乃取乱之道也。”
“阿敏,枭雄也,困守旧都开城,南有李倧,北有元帅,待其缓过气来,与元帅之间,便有一场恶战,其麾下皆是善战之士,猛将无数,元帅的胜算,不足五成,此乃心腹之患。”
“平壤城内,各族混杂,大户人家,护卫无数,钱粮颇丰,可惜不为元帅所用;平壤城外,各城守、郡守、府使、兵使,皆作观望状,拥兵自重,不服元帅调遣;此两者,乃元帅的手足之癣。”
“元帅收各族之卒,纳诸城所降武,却不设武学,不开科举之道,自堵门路,数年之后,必致大乱!由此可见,这满城武,无一人是远见卓越之辈!”
“听闻元帅遣使赴大明,不仅为李代请诏,也替自己讨职,若是真有此事,此人必是jiān佞之辈,yù毁元帅之基业,还望元帅立斩之!”
宁完我这番话一说完,城门口围观的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就连闵度,也不得不喃喃道:“狂生乎,国士乎?”
金志赫皱着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明白,这老小子设套害自己的仇,恐怕是报不了了。
平壤的这些不利之处,满城武大多数都看在眼里,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够解决,又是另一回事。
宁完我敢把这些事提出来,自然是腹中有货,不仅有解决之道,更有晋身之机。
按照李信的用人,说不定这老小子要后来居上,爬到自己头上去。
李信虽然被宁完我摔得很狠,但心里却很高兴,眼前这个中年人,看来是有真才学的,不是那些虚言唬人的伪学狂生。
“先生大才,说得好,”李信哈哈大笑道,“且随我一起进城,这平壤城虽远离中土,但城中异商群集,良茶美酒,应有尽有,今rì便同先生一醉方休。”
他刚刚打完一场生死攸关的血战,又得到一名治国良才,心中自然极其欢喜。
至于宁完我不仅下套害金志赫、也摔了他面子的小事,不值一提。
宁完我见目的达到,便收了狂妄之姿,做出臣子该有的谦卑之态,低头应是。
他见李信虽然满身血腥,身形雄伟,颇有明主之态,但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对自己的不敬之举,居然能毫不动怒,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城门口的一场闹剧,逐渐散去。
不过宁完我的这一举动,在平壤城中,却引来了无数的效仿之举,一时之间,投入李信麾下的武之士,不计其数。
人们都有同一个想法,那就是连宁完我这种贱奴都能得到重用,何况我等?
到了李信的府中,扎图将亲卫撤到了书房外,闵度和金志赫等人也自行离开,只留下李信和宁完我两人。
趁着李信脱去盔甲的当口,宁完我看了看这位未来主公的书房,只见四周的书架上,竟然摆满了无数的书籍,其中有几本,还有翻动的痕迹。
“进平壤的时rì不久,”李信见到他的目光所至,便笑道,“这些书,都是从城中各大户人家收刮得来,我军务繁忙,却是来不及看,让先生见笑了。”
宁完我摇了摇头道:“元帅rì理万机,又亲身上阵杀敌,能有闲时看书,便属难得,在下对元帅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李信笑道:“先生过奖,不知先生有何妙策,可解平壤之忧?”
宁完我见这少年主公进房之后,还没坐稳,就开口问策,心里有些想笑,脸上却正sè道:“在下正有一策,可以稍解元帅之忧。”
“何策?”
“杀李代,奉李倧为正朔!”
宁完我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平静地看着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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