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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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李信发现眼前的荒野更加宽阔,也更加荒凉了。

    远处的山峰,被雪线装扮得很漂亮。

    周围的野草,也不再如同长城一带那么高可及腰,又枯又黄的样子,只能盖住整个马蹄。

    不过草丛中却多了许多的动物,有野鸽子、地鼠,甚至不远处还有一群黄羊在那儿吃草,看见他们骑马经过,也不动分毫。

    这是他们离开宣府后的第二十一天,一路行来,都很顺利。

    有范程带路,甚至在经过察哈尔的大本营白城时,都没有惹来任何的麻烦。

    沈启和卢象升似乎是忘记了他们一般,既没有派人来追,也没人发布海捕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范程出关之后,心情很好,便解释道,“他们有的是办法定王国泰的罪,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有我们不多,无我们不少。”

    “是他们有办法定魏忠贤的罪,”叶赫娜笑道,“皇帝要一个人死,他就不得不死。”

    范程打趣道:“那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管它呢,那些大人物的事儿,与我们无关,”李信指着面前的草原,对叶赫娜说道,“你看,这片草原,比我们河套的草原还要漂亮!”

    三人出了宣府之后,不断的有人加入他们的队伍,都是范程手下的探子细作,等出了长城,居然还有几伙山贼加了进来。

    等过了延庆州外的汤河,队伍已经达到了三百余人,只是看上去人人皆非善类,装不成商队,不过沿途倒是没有山贼敢来拦路。

    “没想到大金国真是海纳百川啊,”叶赫娜取笑道,“人多,可不见得兵jīng。”

    “就没指望这群人征战沙场,”范程回道,“跑跑腿还是可以的,小郡主,你的土默特部,也不妨招些这样的附庸。”

    叶赫娜便问道:“他们在哪儿?”

    “何苦呢?”范程叹了口气,“据说是被放到了安乐州外的辽河河套,你若是没有得到大汗的恩准,恐怕不能去寻他们。”

    叶赫娜问的是逃亡到金国的土默特部,而范程的意思,却是那些人已经被女真贵族们瓜分了。

    辽河河套是金国的粮仓之地,被安置到那儿,不正好拿来做了农奴么?

    这一路行来,叶赫娜都在思量如何讨要自己的部属,范程偶尔也会出个主意,但通常都是臭不可闻。

    三人虽一起经历过生死,但叶赫娜明白他并不是真心想帮助自己,一切都得靠自己的实力来说话才行。

    听到李信说草原漂亮,范程便对手下吩咐道:“就在此处歇息,等马匹恢复脚力,一个时辰后再起程。”

    山贼和探子们早就走累了,闻言便在草地上铺开了行李,也不顾草尖上的露珠,倒头便睡。

    李信寻了个水洼子,准备洗脸,只听得叶赫娜在身后说道:“前些rì子过了喀喀喇沁部,再过几rì,便到沈阳了,你真的要回河南去寻亲?”

    李信点了点头,低头掬起一捧水,看见自己面颊上比以前多了几道褶皱,脸sè也黑了许多,皮肤粗糙,而且在下颌处还多了一些胡渣,让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我到了女真,不是当别人的侧福晋,就是去当大汗的侍妾,”叶赫娜在他身后低声道,“我想zì yóu自在的,不想别人约束我。”

    李信叹了口气道:“你离不开你的族人。”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想成为张铁塔口中的汉jiān走狗,而且他想回河南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叶赫娜满脸通红地问道:“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么?”

    “不!”

    “那我呢?”

    “你……”

    绝情的话,他说不出来,这么多天的同生共死,眼前的这个少女,已经不是当初密林里那个陌生的郡主了。

    救命之恩能报,那她的情意呢?

    李信有些迷茫了。

    “羊群!”一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的骑手高声吼道,“前方十里处,好大的一片羊群,我们到科尔沁了!”

    在草原上行走,除了预防狼群之外,还得预防马贼和各部落的军队,因此范程派出的侦骑范围是十里方圆。

    “科尔沁?”李信猛地站起来,看着叶赫娜,问道,“不是沈阳么?”

    这些rì子他基本上摸清楚了辽西、辽东的地理形势,几个月前,皇太极虽然在宁锦之战中大败而归,不过锦州以东的城池,大多数都被金国攻陷,据说只有东江毛龙还坚持不倒。

    他们这一行人走的是辽西北路,在义州朝正东走便是沈阳,怎么会走到东北的科尔沁来?

    没多久,数十名白铁甲骑兵飞奔而来,军容严整,盔甲鲜明,连手上的长枪铁锤,都明晃晃地反shè着阳光。

    到了众人面前大约百步左右,领头的年青将官止住了战马,将身后的军阵布成半月形,对准大伙儿。

    “岳托台吉!”范程连忙迎上前去,用欢快的声音高呼道,“年许不见,大贝勒身体可好?”

    他说的是女真话,李信听不懂,只能听身边的叶赫娜翻译。

    那青年将领并没有答话,而是张弓便shè,一箭正中范程的马头。

    等老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青年才提高声音,用女真话说道:“一时眼拙,没能看清是范大人,恕罪恕罪!”

    这青年将领正是大贝勒代善的长子岳托,比他父亲小十六岁,战功显赫,心底最瞧不起的,便是以老范为代表的三忠狗臣。

    范程没有丝毫的恼怒,从草地上爬起来后,先用右手按住左肩,再用力鞠了个躬,笑道:“台吉的箭法,真是出神入化,夺取贝勒之位,易如反掌。”

    出征扎鲁特之前,皇太极曾对岳托说道:“你若夺取首功,便封你为贝勒。”

    李信见范程厚颜无耻地大拍马屁,便对叶赫娜说道:“老范是个人杰,却不是豪杰。”

    叶赫娜笑道:“老范之官位,来之不易。”

    “叶赫娜郡主何在?”岳托没有理范程的马屁,不过语气明显好了许多。

    叶赫娜纵马出了人群,用女真语对岳托说道:“尊贵的岳托台吉,我从三千里外,跋山涉水,来到大金国,便是为了我们两族的友谊,还望台吉向大贝勒禀告。”

    岳托微微躬身还礼,眼神却不停地在叶赫娜的身上打转,笑道:“尊贵的叶赫部凤凰,我的母亲和两个嫡妻,都来自叶赫部,今rì相见,真是有缘。”

    岳托的生母是李佳氏,不过已死多年,他所指的母亲,是代善的继福晋叶赫纳拉氏。

    这句话本来是普通的家常闲话,不过被岳托的语调说出来,却有几分调笑的意思。

    来者不善啊,叶赫娜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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