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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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象升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情景:一个白身男子在巡抚衙门挟制了巡抚大人,还说巡抚大人勾结女真鞑子,并且意图杀害大明顺义王的郡主,而那个女真鞑子居然承认自己与巡抚大人相互勾结,那个所谓的郡主也哭哭啼啼地指认了两人的勾结关系。

    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他和朱国栋面面相觑,一时竟拿不出来任何主意。

    杀了他们?

    不行,巡抚大人在他们手里。

    于公来说,这事关系到一个封疆大臣的声誉和xìng命;于私来说,沈启和卢象升是通家之好,与朱国栋的关系也很好。

    两人都下不了这个手,况且身边的这些兵丁也不会听从他们的指挥,同时还不能把消息泄漏出去,不然有大把的人想要了沈巡抚的老命,尤其是王国泰的同伙们。

    放了他们?

    更加不行!

    卢象升只是一个正六品的户部主事,朱国栋是行人司正八品行人,官职都小到不够看,没有处置这种事情的权力不说,万一放了他们之后,这三人对沈巡抚不利怎么办?

    此时夜sè已深,双方顿时僵持在了那儿,三十多名棉甲兵丁是巡抚大人的亲兵,将李信等人围在中间。

    而李信一手持短刀,一手扼住沈巡抚的脖子,冷冷地瞪着卢象升。

    “李兄弟,”卢象升叹了口气,说道,“你知晓自个儿犯了弥天大罪么?”

    李信笑道:“左右都是个死,有何不同?”

    卢象升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当面骗人的话还是说不出来,也知道对方看透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也没用,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兄弟,这般僵持下去,可不是什么好法子,”朱国栋劝道,“你走也走不得,我们放也放不得,如何是好?”

    “是啊,若是让王国泰的同伙知道了,如何是好?”范程在旁接道,“在下范程,司职大金国馆书房官,尔等与在下相谈甚欢,这些可都是那群青衣人当面看见的,还一同擒了王国泰王监军,若是让魏公公他老人家知道了,恐怕才真的有些棘手。”

    叶赫娜笑道:“卢大人,朱大人,眼下王监军就在巡抚衙门的大牢里,如同案板上的肉,你们要为国除jiān,有的是法子,何必把我等三人牵扯进去呢?”

    朱国栋怒道:“一念之仁,没有将尔等立即诛杀!”

    卢象升沉思片刻,问道:“你真是顺义王的郡主?”

    叶赫娜从怀里又掏出一颗金印,扔给卢象升,笑道:“如假包换,这两颗金印就算有假,我也犯不着冒充一个亡国的郡主。”

    “建斗兄,”朱国栋急道,“不可放了这三人,他们打晕沈伯父,便是想令我等群龙无首,投鼠忌器之下,乱了自个儿的方寸。”

    范程指了指那群亲兵,对卢象升说道:“建斗兄,这儿人多嘴杂,迟恐生变,你若不早作决断,等城中兵丁到来,或是阉党们知晓消息,我等三人固然是身首异处,你、伯梁兄,以及沈大人,恐怕都将一齐身死。”

    “不用再说,”卢象升摇了摇头道,“本官不会放你这个女真鞑子离去的。”

    “他是我们的俘虏,”叶赫娜笑道,“我即将连夜起程赴京,这个鞑子是我送给圣上的大礼,李信是我的随从,卢大人,你只需再派二十名兵丁护送我等,再备好良马、干粮、火把等物,我等便可启程赴京了。”

    这是掩饰!

    卢象升和朱国栋都明白,这就是对方开的条件,只要送他们出城,那二十名兵丁便可将巡抚大人护送回来。

    赌,还是不赌?

    卢象升和朱国栋对视一眼,在屋中灯光的照耀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不甘。

    屋中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卢象升这才说道:“尔等若是对巡抚大人不利,又将如何?”

    “无他法,”李信开口说道,“放与不放,皆在你一念之间。”

    这便是耍横了,卢象升只能在死活之间选一条路。

    “小郡主留下,”朱国栋恨声道,“出城之后,双方相隔一里,同时放人!”

    “不行,”范程笑道,“我可信不过你。”

    卢象升忽然问道:“李兄弟,你可是汉人?”

    李信点了点头道:“是。”

    “他们可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卢象升怒道,“你是汉家的好男儿,怎能替异族卖命,死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老范,”李信笑道,“他在骂你呢。”

    范程不以为然地笑道:“在下的贱命只有一条,还要拿来吃饭赌钱玩女人的,可不敢成仁取义。”

    卢象升见两人如此无赖,只得叹了口气,挥手道:“放他们出城!”

    “建斗!”朱国栋不由大急,“不能啊!”

    卢象升下了豪赌的决心,便不再犹豫,对身后的巡抚亲兵队长说道:“你带二十位兄弟,跟着他们出城,须牢记,倘若带不回巡抚大人,我自尽之前,定将尔等家眷全部斩杀!”

    “谨遵卢大人之命!”那亲兵队长拱手答道。

    他是沈启的远房侄子,早就打定主意,若是卢象升令他们上前抢人,便将卢大人和朱大人一起绑了,等沈巡抚平安脱身后,再作打算。

    如今卢象升决定放人,自然是深合他意,挑了二十个最贴心的兄弟,自去准备马匹等物不提。

    “建斗!”朱国栋绝望地叫了一声。

    他跟卢象升既是同年,也是多年好友,官职比老卢低,此次奉旨来宣府也是以卢象升为主,对于卢象升的决定,只得强行支持,心中只叹道,这次看来要陪老卢上一次断头台了。

    天刚亮,城门一开,卢、朱两人便护送众人出了城。

    纵马奔上离城十余里远的一个山坡后,范程便问李信:“方才你就不怕朱国栋杀了卢象升?”

    朱国栋跟沈启虽然相识,但关系没有卢象升那么亲近,若是换他主持大局,恐怕是将三人先shè死再说,然后再替沈巡抚报个因公殉职。

    叶赫娜在旁说道:“老范在考校你呢。”

    李信闻言笑道:“沈大哥,你说呢?”

    这沈大哥,叫的却是那个亲兵队长。

    只听得对方叹了口气道:“何必明知故问,只望你言出必行,我等也不追你,等大人醒来,自有办法对付尔等。”

    李信下手颇重,而沈启年纪又老,眼下虽然过了好几个时辰,又一路颠簸,巡抚大人仍然晕迷不醒。

    害得那亲兵队长几次伸手去摸沈巡抚的脉搏,直到确认沈大人活着,方才放下心来,只恨不得这三个人赶紧走得越远越好,这辈子再也不要相见。

    “我倒是劝沈大哥莫有此等想法,”李信持弓便shè,只见百余步外一只野兔被长箭钉在地上,笑道,“尔等不是我的一合之敌,还是将沈大人护送回城吧,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完便将沈巡抚从马背上放下,与范程和叶赫娜联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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