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宇平很是惊讶,道:“去保定不止一条路,只要不跟他碰面,自然发现不了。”
问题是,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见她双目红肿,明显哭过,心中咚地一跳,不禁怀疑:难道是七爷在保定藏个了红颜知己,大小姐发现了,派他去追查且灭口不成?
才一闪念,立时便否认了辂。
七爷将大小姐看得眼珠子似的,苦追了这许多时间,好不容易才拢住她的心,眼下两人又正是最热乎的时候,便是有这个心也分身乏术,无法金屋藏娇啊!
再说了,以七爷的性子,若真是喜欢上哪个女子,定然光明正大地带回家,不会遮遮掩掩。
杜蘅哪知这片刻功夫,他脑子里已闪过无数念闲骘?
沉吟了片刻,凛着容,淡淡道:“到了保定,你再与他见面,他便是想赶你回来也不能了。”
自己果然想多了!
聂宇平哂然一笑:“原来大小姐是担心七爷安危。”
七爷出行,身边必定高手如云,哪里差他一个?
杜蘅也不解释,只道:“一定要盯着他吃药,一路上千万不要停留,尽快赶到大泽郡。到了那之后,要想方设法拖住他,争取七月份之前不离开大泽郡。”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三个月之后,这场袭卷数省的大疫,在朝廷的干预下,总该有所缓解,得到控制。
那时,他再回京,应该相对安全得多。
聂宇平眼里闪过狐疑之色,恭敬地道:“大小姐的吩咐,我不敢不听。不过,七爷未必肯听我的。”
“直接跟他说当然不行,”杜蘅皱了眉,神情冷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不择手段,把他留在大泽郡,明白吗?”
见他还是很为难,索性把话挑明了:“他不是奉旨去办事?必要的时候,你从中做些手脚,他事没办成,回京交不了差,自然不会走。”
聂宇平难掩诧异,率直地道:“大小姐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说实话,七爷身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大小姐这里,却是离不得人……”
老爷子花这么大的心血养了这批死士,就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哪能在危急时刻一走了之?
“这里是天子脚下,我天天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聂宇平不信。
若非如此,她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拖住七爷,不许他回京?甚至不惜破坏他的差事也要达成目的!
杜蘅俏脸一沉:“他带的人再多,我一个都不曾见过,唯有你去,我才放心。”
聂宇平知道她的脾气,看着和和气气很是随和,其实说一不二。
劝说不成,只得恭敬地应了:“是。”
杜蘅松了口气,拿出一张纸递到他手里:“路上没事的时候,把它背熟了,等见着七爷照做就是。”
聂宇平疑惑地瞥了一眼,见纸上密密麻麻开了一堆诸如,防风,白芷,陈皮等药名,甚至还有白醋,石灰等物。
分门别类,仔细地标注了用法及用量,字迹不似平素的工整,略显凌乱潦草,墨迹未干,显然是匆匆写就。
聂宇平很是惊惶,实在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七爷患病了?”
“有备无患。”杜蘅不愿多说,一语带过。
跟他交待起一路上要注意的事项。诸如,要勤洗手,勤换衣物,吃的东西千万小心,尽量不用店里的餐具,谨防病从口入。到一处地方,要先以艾叶熏炙,实在没有洒些醋也行。到了大泽郡,亦不可掉以轻心。
住处一定要洒上石灰,不要嫌麻烦,在门房处设药物熏炙房,出入都要先以药物熏过。接触了外人,尤其要注意。
最后,万一的万一,随行之人若有人患病,一定要先隔离起来,直到确定痊愈才可放出……
她说得极细致,絮絮地说了小半个时辰。
聂宇平越听越心惊,声音都变了:“大小姐,你可是收到风声,有时疫暴发了?”
杜蘅抿了唇,半晌才道:“你知道时疫?”
“我活了这把年纪,”聂宇平苦笑,声音低至几不可闻:“还有什么事不曾见过?不瞒大小姐,我的妻女便是殁于太康七发:“明明是一只鹰,却非要圈养在笼子里,你又怎么可能会快活?”
初七满眼疑惑,东张西望:“小姐买了只鹰吗,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杜蘅却转了话题:“师兄要跟你做游戏,你要不要玩?”
“要!”初七两眼放光,立刻把那只“鹰”抛到一边。
“师兄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起来了,你敢不敢去把他找出来?”
“敢!”初七很是兴奋,答得豪气干云:“我最拿手就是捉迷藏,就算他躲到天边,也能把他找到!”
“哇,初七好厉害!”杜蘅笑着竖起大挴指:“不过呢,陪你玩之前,师兄还要到大泽郡去办件事。所以,在他办完正事之前,你不能被他发现,明白吗?”
初七点头:“师兄要办正事,我乖乖在一边自己玩不吵师兄。不然,师兄一生气,就不跟我玩了。”
“真聪明!”杜蘅莞尔。
“不过,”初七很忧愁:“师兄什么时候才办完正事呢?”
“到了大泽郡,你偷偷去见聂先生,他会告诉你的。”
初七迷惑了:“聂先生也跟我们一起玩吗?”
“嗯。”杜蘅点头:“你跟聂先生是一国的,所以你要听聂先生的话。”
“哦。”初七似懂非懂。
“如果,”杜蘅想了想,又道:“聂先生跟师兄吵起来,你就偷偷过去,把师兄打晕了,明白吗?”
初七歪着头,很是奇怪:“捉迷藏,为什么要把师兄打晕呢?”
杜蘅滴汗,只得胡乱搪塞:“打晕了,让聂先生藏起来,然后你再去找。”
“可是,”初七蹙着眉,很是苦恼:“去大泽郡的话,就得离开小姐了呀!师兄说了,离开小姐了,就再也不理我了。”
“这次不一样,”杜蘅柔声哄她:“是师兄要跟你捉迷藏,也是他自己跑到大泽去的,自然不会怪你。”
“真的?”初七半信半疑。
“我的话你也不信?”杜蘅不高兴了。
“信!我信!”初七急急道:“除了师兄,我最喜欢小姐!小姐说的,我都信!”
杜蘅还有些不放心:“万一师兄发现了你,发怒要赶你回来,你也绝对不能把要打晕他的事告诉他哦。”
“为什么?”
“告诉他了,他就有了提防,你就输了啊!”紫苏道。
“输就输~”初七白她一眼:“师兄说了,胜负是兵家常事。今天输了,明天赢回来就是!赢就要光明正大!我是好孩子,才不跟师兄说谎!”
紫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七爷可真够无耻的,自己坏事做绝,为达目的什么阴损的招都使,却敢大言不惭地要求初七光明正大!愣把初七这单纯滴孩子骗得被卖了还起劲地帮他数钱!
眼前倏然浮起萧绝一脸玩世不恭,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站在眼前的潇洒风姿,杜蘅不禁眼眶一红。
怕被人瞧见,急急低了头,飞快地抬手抹去泪痕。
紫苏却已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道:“七爷说得不错,说谎的确不是好孩子。不过,咱们只是暂时不告诉七爷,不算说谎。”
初七想不明白,去问杜蘅:“暂时不说,就不算说谎吗?”
“嗯。”杜蘅点头。
“那,什么时候可以说?”初七还在纠结。
“游戏做完之后。”
“哦。”
怕她再纠缠,紫苏赶紧把收拾好的包袱交到她手里:“香囊里的药记得五天一换,药每天都要吃,知道吗?”
“不是十天一换吗?”初七又有疑问。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换勤一点好。”杜蘅解释完,又问:“记得哪个是吃的,哪个是放香囊里吗?”
初七笑嘻嘻地点头:“大的苦放香囊,小的甜,好吃。”
紫苏一听,坏了!这小祖宗,可别一时嘴馋,把药丸当成糖豆,几个月的量一天之内给嚼完了!
杜蘅也是一样的想法,忙道:“一天只能吃一颗,可不能多吃。不然……”
“啰嗦,说过很多次了!”初七还颇不耐烦,翻了个白眼:“吃多了肚皮会破,肠子流出来,很难看。”
说完抓起包袱往肩上一挂,嗖地一声跃上房顶,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杜蘅怔怔地望着窗户发呆。
把初七派出去阻止萧绝,这着棋也不知对是不对?
“她能找到七爷吧?”紫苏好担心。
“前世谁把咱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杜蘅淡淡道。
初七只是心智未成熟,与人交流存在一些障碍,不妨碍她的生活。
所以,她并不担心初七找不到萧绝,她担心的是找到之后的事。
“倒也是。”紫苏撇撇嘴,终是按捺不住:“小姐既是如此放不下七爷,何不跟了他一起去大泽郡?有小姐同行,七爷性命当无碍,也可避了京中这场大祸。就算……”能跟萧绝死在一起,也算死而无憾了!
杜蘅默然半晌,轻声道:“倘若我就这样去了,大仇谁来报?岂不是辜负老天给我的这次机会?”
“可是……”
杜蘅挺直了背脊,眼里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你放心,倘若他真有不测。我,我必以命还他。”
不意她竟说出这番话,紫苏讶然抬眸。
想要劝她几句,嘴唇翕动一下,终是化为无声叹息:“夜深了,小姐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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