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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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07-03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大半的情况,但是此刻经历了这般迅猛的变故后,我一时间仍是怔在原地,呆愣地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切,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焕月的佛经上用朱笔圈着的那一行字——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一切皆是虚幻。

    桑枝她用本体的扶桑花织就了一个这么一个残酷而血腥的幻境,那一声透露的惨叫为的便是引我们过来,而再三的挑衅,是让焕月亲手杀死她。她在以自己的性命,来报复他的不信任!不单单如此,她还要焕月看着她凄烈地死去,要他看着她因为他的猜忌而就此覆灭,而后一生都为错手杀了爱人而愧疚度日直至到死为止。

    她实在太了解焕月,所以知道这对焕月来说,死并不难,若为了天下大义而杀掉一个人也不难,但是让他昧着良心杀错了人,这才是莫大的折磨。

    然而这一次,桑枝她赌对了。

    焕月他扑在那朵逐渐欲裂不裂的扶桑花上,生不如死,自怨自艾,不人不鬼。

    我看着他双目无神地狼狈跌坐在地上,身上被磨得破损的长衣沾上了些许地面上的扶桑花瓣,仿若几抹刺眼的血迹,在夜色中凄凄清清。听闻他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杀了她……我,我怎么会杀了她……我总归是杀了她……”

    念叨着,他骤然自嘲地苦笑一声,“哈,她向来都是个小撒谎精呀,从以前就骗我团团转,现如今……我怎么,还不明白?”

    天已将明,我站在一边,看着动作已有些痴狂的他,没有说话。自己之前分明也多多少少对桑枝存了怀疑的心思,说到底,却也算作是推波助澜的凶手,此时又怎有立场去苛责他?

    我死死地咬着唇,别过脸去,只觉得全身发颤,不能自已,只觉得手心骤然一紧,是一边的小黑握住了我的手,我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他寂冷的眼眸,他依旧是冷着脸的,手掌却出奇的温热,一如既往的妥帖。

    小黑的安慰简练而干涩,“不要哭。”

    想来他大抵是还记得上回花家的事,此时便没有再劝我哭出来。我轻轻地反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没事,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焕月,只干哑着嗓子闷闷地应道,“嗯。”

    他又问我,“回去吗?”

    “嗯。”

    ……

    一夜无眠。

    我努力睁着眼睛,想撑着精神去听听楼下的动静,然而除了几只耗子扑通扑通撞击桐木桌脚的声音,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响,寂静得不禁让人心生慌乱。

    而焕月显然一夜未归,连放在客房里的包裹都未带走。我再去那个巷子时,也寻不到了他的身影,甚至那日看到的铺就得厚厚的扶桑花花瓣也找不到了,我四处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几片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枯叶,已经被阳光消耗得很脆,只消手指轻轻一错,便碎成了齑粉,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虚妄的梦境,然而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

    眉娘这几日都住在灵栖,却基本足不出户,跟他们实在没有过什么交集,但也零零落落从我口中听到了一些端倪,而后只叹息地去那后巷挥挥洒洒地敬了一杯自酿的醉连理,我从侧面看到她美艳的眉眼,毫不掩饰地流转着几分浓烈的哀戚,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我敛下眉眼,低头随着眉娘的脚步回去,但临到灵栖门口时还是回首,低低地看了一眼那地上一大片的“醉连理”酒迹。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

    焕月疯了。

    朝花镇里的每个人都这么说,那道行已经算是极深的焕月大师,终究是捱不过朝花镇近日肆意横行的鬼魅,这不,瞧,这才来了几天时间,就染上了一身疯魔病。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因为他们都亲眼所见昔日风光无限严肃做派的焕月一袭破破烂烂的粗布长衣,中了邪一般肆笑着拿着一朵同样颜色破败的扶桑花,目光呆滞地在街头巷尾跌跌撞撞地穿梭,无论受到何种欺凌嗤笑也全然不顾。

    但听说,镇里曾有顽皮的孩子瞧着好玩,便上前想去抢那朵花,被乍然回神一般的焕月压在地上揍了一顿,又形如癫狂地一把扯过花枝去了,由得别人惊异的眼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那朵花是他心中的魔障,也是现如今他唯一守护的东西。现在焕月他终于可以全身心地去爱去呵护,可终究逝者已矣,再无回旋之地。

    或许是碍于焕月之前的名声,也或许是怜悯焕月如今破败的状态,孩子的爹娘到底是没有去找焕月的麻烦,从此朝花镇里除了清风外便多了一个疯子,只不过,这个疯子的名头,却是真的。

    我念及着往日的几分情分,曾想把焕月接到灵栖来暂时安顿一番,顺便叫邱五晏帮忙看看能否有好转的可能,然而焕月虽然在朝花镇里四处乱晃,却半分也不敢近灵栖和灵栖后头的巷子三丈以内,我有试着好言好语地将他哄进去,然而他刚迟疑地一踏步,便又缩回来,一溜烟地跑了,连脚上的布鞋丢了一只也全然不顾。

    最后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到临此地的太虚老和尚来接走了已然疯疯癫癫的焕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一般,只冷冷地叹息了一句“即已选择出离红尘,为何又妄图修改天道,冤孽,冤孽”。

    我呆呆地倚着门,看着远处他们师徒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思有些恍惚。只觉得身后忽然被谁拍了一下,耳畔乍然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正是邱五晏。

    他依旧是往日里笑面春风的模样,似乎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也不会让他脸上挂着那弯的璀璨笑容减免半分,此时也正挂着一张好看的笑脸朝着我催促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干活。”

    我被他的话终于拉到了现实,悠悠地回过神来,重新望了一眼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复转头轻道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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