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是好姐妹,关关没有什么是不肯告诉沫蝉的,可是这一次,沫蝉却碰了颗软钉子。
一身警服的关关,望向沫蝉,便含了泪,“沫蝉我知道你想要探听这些资料的用意,你是想给莫邪脱罪。要是往日,我一定帮你;就算要违反纪律,我也会想办法把资料给你都拿来。”
“可是这一次不行。沫蝉对不起,我这次不能帮你。”
沫蝉点头,“是因为关大哥。攴”
“是。”
关关望沫蝉,“莫邪他打伤了我大哥啊!我大哥一直在昏睡,不知究竟还能不能醒来。沫蝉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毕竟是我亲大哥啊!”
“沫蝉你知道,我哥是我家最疼我的人,他简直都不是我哥,而是我半个父亲一样……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我;我小时候就连被后座男生揪了一根头发,我哥都把那小子给揍了一顿。迓”
关关落泪,“沫蝉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想帮莫邪脱罪;可是也请你理解我的心情——我哥他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帮那个伤害他的人?”
沫蝉垂下头去,伸手握住关关的手,“我都明白。关关,我收回今天的来意。对不起让你为难了;还有,我也要替莫邪向你道歉……”
关关也回握住沫蝉的手,“沫蝉对不起……我会将你的歉意转达给我爸妈,我们也依旧还是好姐妹。只是,这件事要等我哥醒来之后再说。”
关关的表现都是人之常情,沫蝉只能告辞出来。
出门一拐弯,便看见关心正倚在走廊的墙壁上。
关心什么话都没说,只给了沫蝉一个眼神。
沫蝉会意,便也什么都没说,跟着关心朝走廊尽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关心挨个打开厕间的门看过没人,这才转回身来,从衣服里抽出一个大信封来递给沫蝉,“你想要的。”
沫蝉大喜,“关心,谢谢你!”
关心却笑不出来,扯了扯唇角,便摇头,“关阙也是我大哥,其实我也不该给你这叠资料。”
“我明白,你是为了莫愁。”沫蝉握住关心的手。
关心仿佛很有点不适应女孩子之间这些亲密的小动作,讪讪地抽开了手,警惕地盯着沫蝉,“你怎么知道?”
沫蝉笑了,“你别乱想。不是莫愁告诉我的,也不是其他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的。人和人之间是有化学反应的,那天看见你跟莫愁吵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关心面上难得地红了红,她转头望一边,“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莫愁,也是因为我心中的愧疚——我那晚杀了他的族人。我身不由己,却不能原谅我自己。”
沫蝉的心也一热,伸手再握住关心的手,“我明白你的感受。关心,我想莫愁也会明白的。”
关心望着沫蝉,“还有,莫愁近来也很奇怪。他经常不在学校,我暗暗跟踪了他几次,可是几乎都被他甩开——只有一次,我用相机长焦隐约看见他是在跟一个老人见面。我不明白,这样的见面为什么要这样掩人耳目。”
“老人?”沫蝉闭了闭眼,“是不是这里长满了胡须,看起来凶巴巴的?”
关心果断点头,“正是。”
沫蝉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关心,这件事让我去查查看,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关心回握住了沫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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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给沫蝉的信封里,装着一叠复印件,应当都是关于杀人沉尸案的相关材料的拷贝。
其中一份证言笔录,来自命案发生的巷子旁边的高层楼房。一个天爱好者那晚上用天望远镜等着当夜的彗星光临,等待的无聊时,便将镜头调向周围无意识地逡巡。
他的望远镜带有夜视功能,于是恰巧目睹了发生在巷子里的罪恶——有流浪汉意图性.侵下晚自习放学回家的女孩儿。目击者便回身去拿电.话,打算报警,等他拿着手机回到了望远镜前,却发现视野里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流浪汉已经倒在血泊中,看样子已经被人杀死;然后便有一个男子将尸体裹起来背在身上奔出了巷子去。
接下来的一份材料是:几张连续抓拍的照片,拍摄地点在跨海大桥上。那些照片的分辨率很高,清楚地将莫邪沉尸的一系列动作全都纳入镜头……
而镜头中,除了立在栏杆之上的莫邪,还有白裙飘舞的纨素的背影。
沫蝉看到这里,只觉心口窒息一般地疼。便只能放下材料,起身走到窗口。
虽然还只是看这些侧面的材料,可是她心中已经可以大略勾勒出当时的情形——她不相信莫邪会鲁莽到杀人,而他当晚之所以那么做,一定是为了纨素。
他扛过纨素的罪,他不惜用他自己的清白来保护纨素——即便明知道纨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替她遮掩。
沫蝉不能不给自己这样的答案:他爱着纨素。
至于爱情才会让人这样盲目,这样不在乎对错,这样地将对方的一切都看得重于自己的性命。
沫蝉摇头苦笑。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枉担了这么多的心,却到头来才发现,那根本是人家两人的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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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蝉走了之后,关关的心里也一直非常不舒服。
她也不想那样对沫蝉,看见沫蝉那样的神情,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医院打来电.话,惊喜地通知,关阙竟然醒来了!
关关登时欢喜得将电.话都丢了,不顾一切就跑去请假,然后直接奔到医院去。
关阙躺在病床之上,面色苍白,眼中却饱含了湿润的情感,含笑望着关关。
大哥这样的眼神,关关曾经见过。不过却已经是多年以前,关关甚至以为大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了——却没想到,在大哥昏迷多日,几乎要宣告植物人之后的今天,她竟然又看见了。
当着那么多警官,关关还是没忍住,奔过去一把抱住大哥,便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哥,哥!你醒了,太好了!哥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发誓一定什么都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发脾气,再也不跟你吵架,我发誓……”关阙慈爱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对周围人说,“关关哭得好难看。为了她的形象考虑,大家就先回去吧。让她哭的丑样,只对着我一个就够了。”
大家便都含笑起身,将病房单独留给了兄妹两个。
关阙替妹妹擦眼泪,含笑说,“关关你别哭,我没受苦。我去见了画眉了……所以我才不想醒来。”
关关大怔,“你看见画眉了?”
关阙闭上眼睛,“关关,你刚刚说,只要大哥能赶快好起来,大哥说什么你都肯听,是不是?”
“是!”关关用力点头,心头却浮起不祥的预感。
“关关,那就把雎鸠送走吧,好不好?这一次你一定不会拒绝大哥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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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蝉在家里萎靡了整个周末,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连楼都没有下。
网线拔了,电.话关机,座机也将听筒扯下。她用这种方式来与世隔绝——其实想在现代社会当个隐居者,其实真的一点都不难,只需将这三条线掐断,整个世界都将迅速远去。
除了,窗户外头总有点不安宁。
沫蝉家这是老楼,下头还有一片古老的仓房。结果仓房顶上这两天连番上演《动物世界》。一只猫跟一只鸟没完没了地打架,从早上打到晚上;稍事休息,又从晚上打到早上。
沫蝉知道这是奇景,连电视台都派人来拍。估计全楼的邻居都在满心欢喜地看着外头的鸟飞猫跳。只有她烦得将窗帘拉上,恨不能再找两个耳塞把耳朵给堵上。
她累了,她不想再管动物界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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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看连续折腾了这么几天,沫蝉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外头那一只猫和一只鸟都颓了。这俩动物一商量,决定停战,变成统一战线,一致朝向沫蝉的窗户。
猫是扯着脖子哀叫;
鸟儿要更BT,它竟然拍着翅膀站在猫脑袋上,朝沫蝉的窗户拿腔拿调地高声背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放弃了打斗的猫和鸟的这一番演出,又惹来了电视台的跟踪拍摄……
如此循环下去,想要求得清静的沫蝉也实在是扛不住了。她知道外头那俩兽儿是要跟她持久战;家里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妈因为在医院陪着爸,所以家里连方便面的存货都扫光了。
熬到星期天晚上,沫蝉只好趿拉着拖鞋下楼买给养。
猫和鸟终于看见沫蝉下楼,登时一声欢呼,直接都从仓房朝沫蝉冲下来。沫蝉扭头就跑,结果拖鞋实在不给力,还是被一只猫和一只鸟给逮住。
鸟蹲在沫蝉肩头,叼着她的头发丝;猫着抱住她一只脚,死死咬住她的拖鞋……都是一副誓死不放你走的架势。
沫蝉都能想象这副情景要是落在人家眼睛里,该有多么诡异。她赶紧踢腿晃头,“都起开!”
猫伸出猫爪,勾住她的袜子,斩钉截铁地否决,“不!”
鸟儿更洋派,直接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声,“No!”
沫蝉认真想象了一下,她如果跟这一只猫和一只鸟打起来的后果:估计这两天被乐坏了的邻居们,一准儿会立即马上再度致电电视台,让电视台再来拍摄更为离奇的一幕——这回是人跟猫和鸟一团混战……
算了……她还是决定停战。
沫蝉以最快的速度买完了方便面,便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鸟,拎着它们就冲上楼去。
进门将它们往地上一掼,咬牙切齿瞪着它们,“你们到底要闹哪样,赶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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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猫一鸟,分享了一碗方便面。人吃面,猫喝汤,鸟被辣椒辣得直咳嗽。
三个人都被方便面刺.激得血液快速奔腾,面红耳赤地瞪着彼此。
雎鸠先叹了口气,颓废地躺在饭桌上,“我无家可归了。关关不要我了,要送我走。”
二货则摆动着小脑袋,叽叽咕咕地盯着沫蝉看。
沫蝉瞪它一眼,“你呢?你也无家可归了,被小邪给赶出来了?——这个我不信。”
二货就也bi叽一声跟雎鸠并排躺桌子上了,装死。
沫蝉无奈,只能伸手去胳肢它的小肚皮,“说啊。背《三字经》的时候,不是牙口挺利落的么?”
二货竟然咯咯地乐,抖着羽毛又活过来,却幽怨地叹了口气,“不是主子要赶我走,是那个女人要收拾我!”
“女人?”沫蝉一怔,“纨素?”
二货幽怨地又叹了口气,腔调跟深宫里的太监似的,不阴不阳的。
沫蝉也是一怔,“纨素为什么要收拾你?”
二货转动着小脑袋,“我咬她!”
沫蝉噗地笑出来,“你干嘛咬她?”
“我恨她!”二货瞪着小红眼睛,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辞严。
沫蝉皱着眉瞪她,“你干嘛恨她?她又没得罪你。”
“她得罪了。”二货翻着小眼皮,叽叽咕咕。
“这又从何说起啊?”沫蝉弄根牙签,挠着二货的胳肢窝。
二货被痒得又蹦又跳的,“从许多许多年说起……她要毒死我,我就咬死她!”
沫蝉听得这个迷糊,便冲它呲牙,“我才不管你呢,哼。你当初也恨我啊,你一见我的面也要咬我啊……”
沫蝉说到这里,猛地打住,目光望向二货,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二货,你当初咬我,该不会也因为我曾经有她的一缕魂吧?”
“就是!”二货震动着小翅膀,神气活现地。
沫蝉不由得挑眉。从前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小东西犯什么毛病,在青岩第一眼看见她,便跟她有八百代的不共戴天的仇似的。现在心中却豁然开朗……
“你见过舞雩。你恨舞雩?是因为莫邪么?你在为他的族人打抱不平?”
“或者,是舞雩对你做过什么?对你这种能口吐人言的鸟儿,她也当你是妖,所以要灭了你,是不是?”
却没想到二货转着脑袋,左左右右地盯着沫蝉,竟然又深宫太监似的叹了口气,“……当然不是!”“那是为了什么啊?”
二货小眼圈一红,“是为了你。”
沫蝉彻底被绕晕了,“二货,你还真二。听听你说的话:你咬我,是因为恨舞雩;可是你恨舞雩,又是为了我……这什么跟什么啊?”
二货伤心地又仰天BI叽一声跟雎鸠并排倒在餐桌上,“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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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蝉好歹把一只不停发牢***的鸟,还有那只不停流眼泪的猫给哄睡了,她这才爬上自己的床。
却无眠。
直到午夜的阴云遮住窗外月色,她才猛地一震。
果然,门轻轻开了,莫言走进来,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看见沫蝉瞪着大眼睛望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里的门钥匙,“还是当初的钥匙。门锁又没换,我就直接进来了。”
“为什么回来?”沫蝉望着他,“谁让你回来的?”
莫言耸耸肩,“我回来,等着看一场好戏。比如刚刚那场人与猫和鸟的斗嘴,就很有意思。”
沫蝉咬唇,“我宁愿你什么都没看见。”
莫言笑起来,“别担心,我看的时候事先帮你清过场了。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别人都不知道。”
莫言深深凝望沫蝉,“……不会有人知道,你依旧知道猫和鸟的秘密,依旧能跟它们对话。”
沫蝉被拆穿,脸腾地红了起来,“这件事,我自己也还需要想明白。”
“我明白。”莫言伸手,下意识地想握住沫蝉的手;可是手停在半空,终究还是挣扎着放回身侧去。
他自嘲地笑笑,“我只希望,你没有将我也一并全都忘记。”
沫蝉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涌满眼眶。她小心地避开莫言的目光,“我没有忘了你,莫言。”
“那就够了。”莫言深深一叹,“所以我还是回来了,虫。我可以不再强求你爱我,可是我却贪心地不准你忘记我,所以我要回来,还要留在你的视野里。让你时时能看见我——然后,我贪心地希望,你能每次都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痛。”
“呸。”沫蝉轻啐,“你这家伙,真是的。小邪的安排已是周全,可是你还是不听话。”
“不光是他安排的周全,”莫言凝眸望向沫蝉,“还有你。胡梦蝶后来也去了,是你告诉她的吧?”
沫蝉抿唇,“莫言,她比我更适合你。”
莫言笑了,“傻瓜,你低估了我,你也低估了那个丫头。你知道么,她去找我,不是为了强求在我身边留下来,她是去告诉我——你忘了跟小爷的感情,于是我又有机会了;她是要我去抢回你。”
“她竟然这样说?”沫蝉也是一怔,随即眼泪流了下来,“那个傻丫头,她不该这么为了我……”
“为什么不能?”莫言温柔微笑,“你能为了所有人,放弃你的魂魄,放弃你的性命;你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被你感召,也学着你的样子,放弃自己的一己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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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蝉怔住,却含泪摇头,“不用。我的所有放弃,就是为了要让你们不必放弃……这个世上,最难的便是放弃自己最想要的一切,所以让我一个人来品尝那滋味,就够了。”
莫言轻轻摇头,“这不是你让我们放弃的,是我们自愿学着你的样子,来做自己应当做的事。”
“虫,你应该明白,你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你能照亮我们每个人的眼睛,温暖我们每个人的心。不须你号召什么,不须你说什么的话,我们只要追随着你的背影,走向你带领我们走向的方向就够了。”
“哎,你别这么说。”沫蝉赶紧双手捂住脸颊,“整得我好像伟人似的。哎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只是……”
沫蝉很为措辞为难。
莫言便笑了,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走上前来,握住沫蝉的双手,“想着我的名字: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便莫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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