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鬼吹耳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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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老太爷和他的结发妻子正佟氏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虽然谈不上有何爱情可言,但总算是志趣相投,再加上正家虽历来以巨富闻名,却鲜有为富不仁的恶名,更多的是行周济四邻的善举为人称道,正因如此,在他们双双落难至此的时候,仍旧齐心协力的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孕妇施以援手,丝毫不以为怪。

    好在孕妇既已产下婴儿,母子皆是平安,正氏夫妇不觉松了口气,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处置,他们一致认为还是应该继续赶路,只有这样才可以找个遮挡风雨的庇护之所,好让这对母子好好休息调养一下,毕竟生产之事非同小可,这里荒山野岭的,难以确保周全。

    然而少妇好像另有隐情,一见正氏夫妇上前搀扶立时跪倒在地,哭诉着道出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来。

    正老太爷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听到少妇说的最后一句话,立刻紧张起来——少妇说她的丈夫在墓碑之下?墓碑的下面除了墓室棺椁之外还能有什么?

    死人?

    鬼?

    正老太爷先前正是听到这边痛苦的神隐之声才壮着胆子过来查看的,那时满以为碰到了鬼怪,却不想原来是个待产的孕妇,自己和夫人大发善心的全力施救,其间竟然没有时间仔细想想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直到对方提及了墓碑之下的言论,他才忽然觉察到或许事情并不如眼见得那么简单。

    以前读书的时候,偶然间翻阅过前朝无名氏写的志怪小说,记得里面曾有过这样的情节:

    女子怀胎十月难产而卒,当地民俗异之,以为不善,亲属不置棺椁草葬之,未及四七而尸骨亡,后近常闻女子夜泣之声,生人胆颤……

    现在想来,一个怀胎十月的女竟然孤身出现在这样一个不着村店的地方,本来就很是值得怀疑,即便她不是鬼怪那也必定别有隐情。重要的是她刚才那番话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如果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分明是让他下到墓穴中去,这样的要求莫说是现在月黑风高,就是青天白日又有几人肯为?

    难道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少妇真的是鬼?出现在这里只为取走他们夫妇二人的性命不成?

    正老太爷心生忌惮,毫无遮掩的表露在了脸上,少妇眼见,知道自己没有表述清楚,惹得对方胡乱猜疑了,连忙解释道:

    “大哥您不要误会,我和我的丈夫赶夜路至此,眼见着无处投宿,只好倚靠在这里休息。我家夫君怕我受冷,琢磨着四处找寻柴草生火取暖,不想走到墓碑后面的时候脚下一滑,掉下洞去。我急于施救,没想到动了胎气,幸好得到二位帮助,才能化险为夷。但我的夫君却还在洞中,就在刚才你们来之前我还听到他在洞中的劝慰之声,他大概是扭伤了手脚,行动不便,如果二位能够将他解救出来,我们夫妇二人必定感激之至……”

    少妇既是这样说了,倒也合得情理,正老太爷小心的挪步到石碑的后面,发现紧贴近石碑的地方的确有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大小刚好可以容得一人出入,刚才夫人接产的时候自己在这边上转悠了几圈,没有尾随少妇的丈夫掉下去也算是运气不错了,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怕。

    他俯下身趴在地上,脑袋探向洞口,只觉得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立时逼得他就差点呕吐出来,他只好尽力屏住气息,朝洞内细细看去。

    月光有限,只能照到不深的地方,正老太爷借此还是看出洞穴根本不是土地天然的裂缝,更像是有人用特殊的工具挖掘而成,洞口圆润光滑,并且是缓坡倾斜向下,似乎不多远的距离空间就开阔起来,只不过下面漆黑一片,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试探性的朝洞口喊了几句,除了听到几声如有若无的回声之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以此看来少妇的丈夫说不定是摔断了手脚,或者被洞中的恶臭之气熏晕了过去,如果再不下去营救的话,生还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正老太爷绕回到墓碑的前方,吩咐正佟氏吧所有的衣物撕扯成布条,头尾顺次接好,然后把布条的一端结实地捆绑在石碑之上,另一端在自己的腰间环绕了几圈,其余部分一股脑抛下洞去——待到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后,便欲下洞救人了。

    少妇赶忙唤住了正老太爷,把他叫回跟前,将手中的细烛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不是一般的蜡烛,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救你们一命,你要记住的是,一旦找到了我的夫君,尽快将其交到他的手上,在那之前千万不要让它熄灭……”

    正老太爷救人心切,听得不慎仔细,最后只是应允了一声后接过蜡烛,借着洞口的斜坡,缓慢的放开手中的布条,一步一步的下到其中。

    也许是事先早有心理准备,或者渐渐适应了下面的气味,正老太爷没有感到特别憋闷,手上的蜡烛火焰正旺,足以证明这里空气充足,一时不会有窒息的危险。烛光虽弱,但在这个相对促狭的空间里反而显示出了特别的能力,直到他通过狭小的坑洞,终于感觉身体不再被四周的土墙所挤压之后,他悬停在半空中,尽量把蜡烛压低,借此观察一下下面的情形。

    下面的空间不大,差不多只有十几平米,周边尽是大块的切削平整的石块堆砌而成,正老太爷伸腿探了探,竟然脚尖点到硬硬的地面,索性单手一松布条,稳稳地落在了下面。

    蜡烛忽的一闪,好在并没有熄灭。算起来即使加上两三米的坑洞,正老太爷也不过在地下四五米的深度,先前少妇的丈夫掉下来应该不会伤到筋骨才对,可是此时巴掌大的石室几乎都被烛光所照亮,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都不见一个。

    越是在狭小的空间,人越是不容易集中精力思考问题。正老太爷总感觉自己进入这样一个诡秘的石室的举动过于冒失,好像有些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视掉了,直到方才灵光一闪,却受困于促狭的空间而又一时抓不到头绪。他踮着脚,缓慢而又踌躇地朝石室的边沿走去,满怀希望能看到少妇的丈夫就躺倒在某个漆黑的角落里,等待他的救援——那样的话,虽然自己还要费力的把一个不能行动的人弄回地面上去,但至少先前的所有怀疑都会迎刃而解,孕妇变成厉鬼的画面也就只停留在那些志怪小说当中了。

    然而少妇的丈夫并没有被如期找到,只是在西北方向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拱门,拱门之内一节节石阶逐渐朝下伸展,隐匿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如果少妇的丈夫真的掉了下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通过这个拱门下到下面去了——难怪少妇说后来他的丈夫就不再答话,或许是他上天无门,只好循着这条唯一的出路,找寻别的出口去了。

    这个墓碑下的空间如此怪异,想来应该是埋葬死人的墓穴吧,看样子年代较为古远,石壁和拱门之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湿潮之气与门里不断冒出来的腥臭混合在一起,闻上去反倒令正老太爷清醒起来。

    他似乎猜出了少妇和他丈夫的来历——即便对于他们所干勾当不慎了解,但坊间的传闻也曾听了不少。他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自己的好心被别人利用,去帮助他们做这些正人君子所不齿的事情,成为名副其实的盗墓贼的帮凶。

    少妇的丈夫哪里是不慎跌下来的,上面的洞穴分明就是他挖掘直通到墓室的盗洞,原本少妇在外面就是起到策应的作用,不想临产破坏了先前的计划,好在碰到恰巧路过的他们,便将计就计的诱骗他下到墓穴当中。退一万步讲,即便少妇的丈夫真的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旁人的帮助才能够回到地面,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分毫。

    想到这里,正老太爷早就怒火中烧了。他已过了壮年,先前连续赶了一天的路,再加上从洞穴进入石室这番折腾,体力早已严重透支,现在怒气一冲到胸口,顿感憋闷得难以忍受,只想立刻转身回到地面上去,不再理会这些盗墓贼们的死活。然而转念一想,即便蝼蚁也是个生命,更何况这个盗墓贼刚刚做了父亲,外面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等待他的平安归来,而自己说不定就是他们一家团圆的唯一希望了……

    恻隐之心一动,正老太爷就把自己所受的蒙骗放到了次要位置上,只是呆立在原地,有些进退为难了。

    “噗——”

    耳边忽然吹过一阵阴风,凉飕飕的,立时令正老太爷打了个冷战。

    手上蜡烛的火苗骤然一矮,然后才勉勉强强的重新起。

    怪了,如此密闭的空间内,哪里来的妖风呢?

    正老太爷回过身去查看,举起的蜡烛刚好贴在了一张死灰一样丑陋的巨脸上,吓得他往后直退,一下子跌进了拱门里。

    “嘿嘿……嘿……嘿……”石室回荡起凄厉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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