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低头，冲桌案前的李烨,朗声道,“属下办事不力。当时码头人太多，等我们赶过去时,船已经开了。”
他话音刚落,李烨便一把拂开桌上的茶盏,沉下脸色冷声训斥，“一帮子废物！连个人都抓不到，养你们何用？”
见他面色怒然,着实被气得不轻。孙传芳扬手安抚，“李老弟稍安勿躁。人跑了就跑了吧，反正霍廷东落在我们手里都一样。”
闻言，李烨瞪向唐宋等人，“还杵在这干什么，通通给我滚下去。每人绕大街跑十圈。”
“李将军教训完下属，就陪我一起去会会霍家大少吧。”
孙传芳低头摸摸玉扳指，神色意味不明。
— —
将军府，地下关押室。
“霍大少，你最好承认，这对你没坏处。”
霍廷东双手被绑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目光坦然望着眼前两人，声带嘲弄，“说我贩卖军火，你们有证据么。”
听他提起证据两个字，孙传芳顿时收起笑意。他们根据云岫先前提供的地址，找到城郊那所废旧的别墅时，才发现里面是个酒庄。而地下仓库里，别说军火，就连颗子弹影子都没找着。
孙传芳脸色仅仅板下一秒，就又换上副温和之色，“霍大少不承认也罢。你只需告诉我，你每次采购到的大批军火都运给谁了，是汪精卫，还是蒋介石？”
“说实话，你就放了我？”霍廷东扬眉，玩味问道。
见孙传芳点头，他薄唇微翘，“那好，你走近些，我就告诉你。”
见状，孙传芳移动脚步，立刻就被李烨伸手拦住，“孙上校，小心有诈。”
孙传芳闻言看向霍廷东被绳索缚住的双手，摆手推开他。等走到霍廷东身前时，只听他垂着眸，嘴角上扬成诡异的弧度，
“还真容易上当。啧啧，反正不是你。”
孙传芳面色一僵，随即对身后李烨道，“看来我们得用些手段，才能让霍大少开口说实话了。”
”
***
霍楚钰走进船舱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中间两张空位，就剩最里面一个窄小座位。
他迈开步伐径自往前，越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庞，走到最后一排。坐他对面的是个抱女婴的妇人。
“呜~”随着一声船啸，烟囱里冒出浓烟，排成一排滚滚曲折的痕迹。轮船离开码头，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上。
海风腥味阵阵，惊起白鸥一片。不时有人指着海平线升起的骄阳赞叹眼前美景。
霍楚钰却毫无兴致，他垂下眼帘靠着墙，在想霍廷东的事。他想霍廷东会不会被孙传芳他们带离北平，会不会被动刑，会不会，被秘密处决。
过了会，船舱内声音大了。原本熟睡的女婴被惊醒，哇地一声蹬着手脚在妇人怀里哭闹不止，惹得其他乘客频频回头皱眉。
那妇人低眉哄了一阵，见女婴仍绷着嗓门哭。就抬头望望霍楚钰，神色有些为难尴尬。
霍楚钰掀开眼皮，瞧见她脸色，转念一想后，便站起身往船舱外走去。
——
波光粼粼，海风吹起衣衫，他站在甲板上，眺望蔚蓝的海面。
谢况站在船舱口，默了几秒，向他走去。
肩膀被人拍了下，霍楚钰转身，一挂钥匙出现在眼角下方。
“这是霍爷的别院钥匙。你们下船后，这几日可以住在那。地址你去过一次应该记得。”谢况将钥匙放在他手里，嗓音微哑。
霍楚钰抬眸，“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回上海了？”
谢况别脸看向远处，目光定定，“难道你看不出霍爷是故意被他们抓走的？把你们安全送到上海，我就回北平。”
故意被抓走。霍楚钰拿捏不定他话里的含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况眉头皱一下，耐着性子简单解释，“西蒙那批货还没拿到手，霍爷怎么舍得走。”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惦记别的，真是——”霍楚钰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眼底精光一闪，
“难不成他有办法逃出来？”
闻言，谢况嘴角微翘，原本其貌不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异样，“霍爷想离开，那些人根本拦不住他。”
霍楚钰沉吟不语，总觉得事情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孙传芳抓走霍廷东，一开始是惦记他那批军火，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慢慢和他耗上了。
按理说不至于啊。现在时局动荡不安，他管辖东南五省，所见过走私贩卖军火的商贾肯定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死咬着一个霍廷东不放。
是因为霍廷东背后有什么他想得到的。还是，他在忌惮他的真实身份。
谢况见他半天不说话，且神情严肃，不由开口打断他的思绪，＂你别想太多，霍爷会没事的。＂
霍楚钰点头，心情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变轻松，反而更沉重。
尽管现在想这些并不是时候，但心里头那一瞬间生出来的念头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霍廷东肯定不是北洋军阀的人，那么，他是国民党么。
谢况将霍楚钰和齐管家送出码头，随即买票坐上回北平的客船。而霍楚钰在别院待了两天，见外面风声平静，翌日清早就带着齐管家返回霍家。
***
天刚泛鱼白，霍家大宅。
客厅里，扶荔打盆水后，拿着毛巾一一擦拭展柜上的古玩。她的身后，霍灵犀一身蓝衣黑裙，端坐在钢琴后面，十指如飞地练习昨天下午新学的曲子。
一曲终了，突然，自门口想起响起啪啪地鼓掌声，引去她的注意力。
看见霍楚钰站在门边微笑望着自己，霍灵犀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往他怀里扑去，“二哥!”
霍楚钰稳稳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无奈笑道，“注意形象啊，大小姐。”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霍灵犀拉着他的胳膊，开心道。
霍楚钰微微挑眉，“光是想我，不想大哥么？”
霍灵犀冲他吐吐舌，“大哥不回来，我心里才高兴呢。”
没人管她这管她那，没人查功课，多好。
闻言，霍楚钰眸子暗了暗。
一旁的扶荔停下手中动作，怔怔望着眼前一个多月未见的霍楚钰，泪珠子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霍楚钰似有所觉，回头看她，“怎么，不认识你家二少爷了？”
扶荔摇头，连忙别开脸擦擦眼角，羞赧地冲霍楚钰轻笑一下，
“二少爷回来了，扶荔心里高兴。”
说着，腮边又滑落颗泪珠子。
霍楚钰见不得美女落泪，低头将霍灵犀从怀里拎出来，“老爷子在家么？”
霍灵犀看看扶荔，又望望霍楚钰，欲言又止地伸手指指楼上，示意霍晨光在楼上书房里。
霍楚钰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转身朝后面的齐管家低声说，“既然父亲在楼上，我们现在过去吧。”
霍灵犀没见过齐管家，从霍楚钰身后钻出脑袋，一个劲地盯着那慈眉善目的老人猛瞧。
霍楚钰抬手抵住她好奇的目光，“一边玩去，待会来找你。”
***
二楼书房，窗台上的魏紫开的正好，迎风绽放。
霍晨光全身关注地练习书法，听到门口响动，他停下笔，目光一顿。
霍楚钰敲敲门走进房间，笑着道，“爹，我回来了。”
霍晨光放下笔，眼底染上一丝笑意。他上下打量几眼霍楚钰，点点头，“不错，黑了不少，也壮实了。看样子在外面没少吃苦。”
霍楚钰也学他的样子，上下看他，然后煞有其事点点头，“爹也胖了不少。”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霍晨光笑着骂道，“没有你们几个在身边烦人，爹自然身健体宽。”
“对了，不是说还要到中秋才回么，怎么现在回来了？”
闻言，霍楚钰眼里笑意微敛，面色变得正经起来，“我们是打算迟些回来陪您过节。可是就在昨晚，大哥被北洋军的人抓走了。”
见霍晨光面上毫无意外紧张之色，他心里没底，继续道，“他们带了很多人，进来就开枪。我和齐管家在大哥掩护下，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然，您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
他这话说的点到即止，如果霍晨光知道内情，自然也明白霍廷东为什么会被抓走。
霍晨光慢慢走到窗台，沉吟半晌，才对霍楚钰道，“齐管家在外面么，让他进来，你先出去吧。”
霍楚钰抿抿唇，知道自己的话霍晨光是听进去了。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他点头转身出去。
片刻，齐唯忠走进书房，看到霍晨光负手立于窗前后，他弯腰恭敬地叫声，“老爷。”
霍晨光转回身，看他一眼，叹口气道，“唯忠啊，你打小跟在我身边，自从去北平后，我们都好些年没见了。”
“回老爷的话，已经整整十年了。”齐唯忠笑了下，低眉善目道。
霍晨光点头，“还是你记性好。老大和楚钰在北平相处怎么样，没少给你惹事吧。”
以为他还在担心两兄弟不睦，齐管家笑着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如今懂事不少，哥俩关系铁着呢。”
听他这么说，霍晨光眉宇微微皱起，并没因他这句话而感到欣喜，“那东面厢房如今谁住着。”
齐唯忠虽不解霍晨光为何会问起这些琐碎小事，但还是老实答道，“还是二少爷住着呢。”
霍晨光沉默几秒，突然话锋一转，“老大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经常进出楚钰的屋子？”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闻言，齐唯忠面色怔了下，随即回道，“哎呦，老爷，您太多虑了。他们俩兄弟关系好，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霍晨光不再多言，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刚刚齐管家不自然的神色他也瞧在眼底，心里担心多年的问题终于浮现于水面。
这老大，怕是看上他们家楚钰了。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不糊涂。先前无意看到楚钰房间里和老大的合影还有那本压在柜子里的日记本时，有些事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真是，作孽啊。
***
晚饭时分，霍灵犀不时给霍楚钰碗里夹菜，霍楚钰望着碗里快堆成小山高的食物，忙摇头制止她的动作，
“灵犀，你是要撑死二哥么？”
霍灵犀望望他碗里还没开动的饭菜，眼珠子一转，将筷子里的鱼肉送进霍晨光碗里，“爹，这是二哥孝敬你的。”
说着，她兀自点头轻乐。真好，二哥回来了，以后就有人陪她一起面对霍晨光那张冷脸了。
过了会，霍晨光放下餐具，端起茶水漱漱口后，突然说道，“既然二少爷回来了。有件事我也正打算和你们说一下。”
闻言，原本伺候在霍楚钰身后的扶荔，心头快速跳了一下。
听到老爷子有话要说，霍家兄妹二人相继放下餐具，抬头看他。
霍晨光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方巾擦擦嘴，嗓音淡淡，“楚钰现在年纪不小了，身边也缺个服侍的人。”
“爹，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霍楚钰挑眉，低眸笑道。
霍晨光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又接着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时兴自由恋爱。但是外面谈的，哪有知根知底的好。”
说着，他将目光停在扶荔身上，“扶荔这丫头自小跟在你身边，人勤快，性子又好。我觉得她就挺适合你。要是没别的问题，年前你们就把婚礼办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