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走至桌前，落座后才抬眸回道，“我是李烨。”
他顿了顿，又道，“李衡之的，小叔。”
霍楚钰挑眉，真心来讲，他和李衡之一点不像。李衡之虽长着双桃花眼，但面容秀气。
眼前这人剑眉入鬓，面容刚毅，五官分明。可能长期待在军队里，就连走路姿势也透着股军人气魄。
“原来是衡之的叔叔，不知您叫我上来有何要事？”他斟酌一番，开口问道。
说是小叔，可李烨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霍楚钰觉得这声叔叫的有点肉疼。
李烨没有答话，而是将桌上的戏折子推给他，“这是今天的戏目，你自己挑。”
霍楚钰瞥了眼那些戏折，有些困惑，“我不太明白将军的意思。”
“你来北平之后，李衡之拜托过我关照你。既然你也是这里的常客，今天我请你听戏。”
李烨说着，拨开茶盏。见里面茶水尽，一旁的金老板很有眼力见儿的连忙给他添茶。
霍楚钰见班主面带恭维之色，又想起李烨衣上的那些勋章。心里顿时了然，这位李将军怕是军衔不低。
虽说他是李衡之小叔，但两人素未谋面。霍楚钰还没天真到以为这位年轻的将军真的只是简单来请自己看戏。
想到此，他言词越发谨慎，“将军相邀，盛情难却。只是原以为今日看不了戏，我府上管家还在楼下等候我一同回去。”
闻言，李烨浓眉一挑，打发小唐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楼外传来两道清脆的脚步声，齐管家被带上来之后，却被小唐拦在门口，没让他进来。
看到霍楚钰，齐管家忍不住小声问，“二少爷，您没事儿吧。他们没为难你吧？”
霍楚钰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齐伯，我留下来看会戏。这么大的雨你开车路上慢点。我听完戏就回去。”
对上他眸子里的深意，齐管家点头。他微微往前倾身，还要往里再看，却被站在霍楚钰身后的小唐不动声色挡住。
“老伯，楼梯台阶滑，我还是送你下去吧。”小唐笑的一脸憨厚道。
说罢，他越过霍楚钰出门，弯腰做了个请字动作。
临下楼前，齐管家还是不放心回头看一眼霍楚钰，却见霍楚钰冲他平静摇头，他身子一怔，匆匆下楼。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烨让他慢慢挑，霍楚钰便真的一页页翻看戏目，还没找到合适的，面前站的金老板额上却已经开始渐渐冒汗了。
霍楚钰不经意抬头，正好瞥见那些汗珠顺着班主圆墩墩的脸颊流下，挂在腮边欲下不下的样子。他合上戏折子，开口问，
“有梅先生的戏么？”
听霍二少提到梅兰芳，金老板歉然笑笑，“真不巧，兰芳他上月外出巡演，还没回来呢。”
霍楚钰低头，金老板见他伸手又去拿戏折子，那几滴悬坠的汗珠终于滚下，渗进鸦青衫子里。
他谄媚笑道，“霍少爷，您昨儿个不是订了出“牡丹亭”，这还给您留着呢。”
听到“牡丹亭”，霍楚钰嘴角颤了颤。他一大老爷们儿，霍廷东那厮怎么也该订出“定军山”或者“借东风”什么的。
他心里刚吐糟完，只听对面的李烨道，“换成“定军山”。
闻言，霍楚钰突然萌生出艾玛，找到组织了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维持不到三秒，就被李烨戳破，“你的品味挺独特的。”
霍楚钰微微眯起眼，心里却在咆哮，尼玛，就知道霍廷东怎么会突然转性变得那么好心，原来又在整他。
***
得了李将军这句话，金老板心里顿时松口气，眉开眼笑地去楼下安排。
包厢里瞬间只剩霍楚钰和李烨两人。李烨自始至终都肃着脸，明显不想与他多说话。
霍楚钰眉头轻挑，起身走到窗台前，远目底下布置场景的忙碌身影。这间包厢
正对戏台，视野极宽。
戏台以砖木结构组成，正面有排雕刻精致的白玉护栏，护栏顶端装有诸多木刻莲花或小狮子作点缀，顶部则装了垂花倒栏杆，与下面的栏杆倒是相对称，勾栏遗风尽显。
台周四角被数根朱红色木柱支撑。台前两根柱子上分别挂着对联。霍楚钰欲仔细看对联上写了什么。
这时，突然听底下锣鼓声起，嘈嘈切切。四名老生引扮张著、诸葛亮两名老生一同走到台上。
只见那扮演诸葛亮那位老生最先开腔念道，巴蜀稳定仗荆襄，联吴拒曹守边疆。一片丹心扶社稷，扭转汉室锦家邦……
嗓音圆润有力，在半空中盘旋不散。霍楚钰见他们对着底下一排排空余的长凳唱念，心里突然浮起一丝诡异。
他平时只听流行音乐，再往高端点，偶尔也陪目标人物听过音乐剧。哪曾正儿八经地听过戏，自然也听不懂戏里的精髓。
他退至桌前饮茶，对坐的李烨的注意力却早已被吸引去，听得颇有些入迷。
***
一出戏下来，外头雨声渐小。雨水划过青瓦石缝沿着屋檐，不时滴落，打在朝外半敞的窗棱上。空气里的一股清新潮湿扑进室内。
霍楚钰放下茶杯，见李烨面上明显还带着意犹未尽。不由伪善笑道，“多谢将军美意。让我看到如此难得的好戏。”
闻言，李烨的嘴角细不可微往上扬了下，适才霍楚钰打磕睡的样子，他可都是一丝不落收进眼里的。
“既然你也觉得不错，接下来想听哪出？”
还听？霍楚钰顿时傻眼，他刚刚说的只是客套话好不。
见状，李烨抬眸望向墙上高挂的西洋钟，犹豫了下，对他道，“或者，你想去什么地方？我还有两个钟头可以陪你。”
霍楚钰摆手拒绝，“听您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在此逗留，耽误你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李烨回道，“不用不好意思。”
“虽然时间不够充裕，但是带你去玩的机会还是有的。”
霍楚钰只觉他这话说的甚是诡异，他们俩总共才见过两次面，虽说一起听了戏。但到底也算不到熟稔。
可是李烨现在偏偏还说了这样一句引人遐思的话，他寓意何在。
对上霍楚钰一脸狐疑之色，李烨只觉他想多了，自己应该有必要解释一下，“如果我不这样做，衡之他会打电话来查问。我还要花费时间和他解释，这样很麻烦。”
霍楚钰，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
后来，李烨回去刚处理完事物，李衡之的电话便打了来。
他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对李衡之道，
“你那个朋友，我今天见着了。”
只听李衡之话里带笑道，“真的?小叔，楚钰人不错吧，性子也好相处吧。”
“人倒是不错，”李烨努力回忆霍楚钰今日的言行举止，发现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唯一一点，
“就是不爱听戏。”
李衡之光顾着听他前半句话，乐道，“我在上海就这一个朋友，您可一定要招待好他。”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等等，我怎么不知道他不喜欢听戏……小叔，原来你们今天才认识，就一起听戏了啊。”
对于他的怨念，李烨直接无视，“既然没有共同爱好，我关照不来。”
说罢。他慢慢琢磨起李衡之话里的语气，眉宇微皱，
“衡之，君子之交淡如水。你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别尽整些乌烟瘴气让他操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