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他放下餐具，霍楚钰又听到他提议说去看电影。
霍楚钰放下咖啡杯，双手交叠在一起，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直望向李衡之，“今天喊我出来不光是为了吃饭吧。”
闻言，李衡之不自在地别开脸，顾左右而言他，“你就说到底去不去吧。”
霍楚钰挑眉，也不再问。扬手招来侍者结账。结果却被告知已经有人买好单。
侍者说完，手指向大厅。
李衡之转头，对上单岑一脸憨厚的笑。他扶额，没想到躲到这里也能被找到。
单家一直做海上盐商生意，因为销路广，所以平时在海关打点上也做的十分到位。
听说这次上面又换了人，单岑忙马不停蹄的各种送礼，谁知这位新上任的海关关长却不买账。
李衡之性子直率，最烦这些殷勤应酬。不堪其扰之际，便找上霍楚钰这里来，以为可以躲一阵子。没成想，还是被他找到。
“李关长，要见您一面真不容易。”看到李衡之，单岑疾步上前，脸像变戏法似的，涎着脸抱怨。
“有什么事么？”李衡之声音淡淡。
“您来上海滩这么多天，单某理应设宴为您接风洗尘才是。就是不知道您现在可有时间？”单岑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衡之以一声饱嗝打断。
“不好意思啊，刚吃饱。恐怕要辜负你一片好意了。”李衡之用面巾捂口，神色夹杂几分无奈。
霍楚钰未出声，眼底滑过一抹了然。没想到李衡之年纪轻轻，端坐高位之上，拒绝起人却来如此直白。
虽被回拒，单岑却面色不改，仍继续不死心道，“关长自上任以来，一心为民，辛苦劳碌。也需要时间放松一下。单某已经选好一处好地，还请您能赏脸移步。”
李衡之抬眸，所谓好地一般无外乎烟花柳巷，**。倒不知这单岑还能摆出什么花样。
他沉默半晌，对霍楚钰笑道：“既然单老板如此热情款待。我们便一同去看看。”
***
车子驶至四马路，沿着弄口进去后。霍楚钰从车窗里看到每过左右两条横弄时，里面都坐落着一幢幢清水砖墙的石库门住房。
每幢一堂两厢，带着宽敞的天井，门口一盏盏形状各异的灯牌，有圆的，方的，八角形的。上面写着流莺，玲珑，妙龄，如兰，可卿……
倒是没想到单岑会带他们来红灯区，霍楚钰淡淡收回目光，有些后悔跟来。而一旁的李衡之，望着窗外景色从眼前划过，平静无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单岑在长三堂子停下车，轻车熟路的带着两人进了秦云楼，边走边谄媚道，“李关长，你有所不知，这会乐里大大小小将近上百家妓院，可论起最温顺体贴的就属这里的姑娘。今天一行，单某保证让你们兴尽而归。”
李衡之咧咧嘴，没有答话。心里也知道，如果现在打退堂鼓的话就在当众拂他面子。
几人刚跨进门槛，外场原本正在打盹儿的小厮听到脚步声，掀开眼。一看有客人上门，忙从台阶上跳起来，拔着嗓子道，“有客到！”
他刚准备往里跑去倒茶，就被单岑叫住。
“去去去！”单岑扔了块大洋，“有点眼力见儿的。这二位都是我的朋友。甭摆生人那套。老鸨呢。”
那小厮接了赏钱，往袖里一塞，喜眉笑脸道，“几位爷儿稍等，我这就去唤老板。”
说完，他转身一溜烟儿地钻进后堂。
不一会，一个身穿朱红旗袍，雪貂毛披肩的胖女人，手里拿着水烟从后堂走来。
“哎呦呦，今儿什么风把单老板给吹来了？您好段日子没来，我们家盈盈可一直眼巴巴地盼着您呢。”
被当众提起老相好，单岑摸摸鼻子，朝她使眼色，“今天专程陪两位朋友过来，柳妈妈莫再说笑，赶紧让玲珑和晴雯过来招待。”
老鸨听他点名要玲珑，面色有些发难，“单老板，玲珑她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我们这新来了个沉香，样貌也是极周正的。要不我换她来伺候你们？”
听出她话里推脱之意，单岑顿时觉得被扫了面子，沉下脸道，“柳老板，我在这也算砸过不少银子。你何时见我点人还需要看她脸色？玲珑要是不来，你就去问问她这个头牌是不是不想做了。”
单岑到底也是这里的熟客，老鸨不想得罪人，忙打发小厮去请。
不多时，几人被请进玲珑房间，刚走进正厅，两个身穿湖蓝、水青色旗袍的女子从里面迎了出来。
为首的女人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大波卷，旗袍领口开了两粒纽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声音酥软道，
“原来是单老板，您早先通知一声，玲珑就是病着也要出来打声招呼才是。”
她语气里带着小心讨好，单岑面色这才有所缓和。指了指霍楚钰，“既然来了，快过去陪陪我这位朋友。”说完，又让容颜更为姣好的晴雯去陪李衡之。
玲珑目光投向霍楚钰，见他眉眼精致，面容清秀。心思一转，立马熟稔地靠过去，“好嫩的公子哥，快让姐姐瞧瞧。”
话音刚落，一双纤细的柔荑挽上霍楚钰的胳膊，呛人的脂粉儿扑鼻而来。
霍楚钰低头，盯着眼角下方丰满的胸脯，唇一勾，嗓音慵懒，“姐姐，你长得真心有点老，咱能换个人么？”
顿时，玲珑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她在风月场混迹这么久，也不是头次被人拒绝，自然有办法应付。不过几秒她又重新扬起笑，语带娇嗔，
“公子怕是第一回来吧。待会子咱们好好相处一会，你就会明白姐姐的妙处了。”
字里行间皆带着隐隐欲动的挑逗意味。霍楚钰着实消化不住，敷衍地笑笑。将她推向李衡之身侧，衡之，这种善解人意型应该合你的品味。
这句话成功引来李衡之一记眼刀，你丫绝对是故意的。
霍楚钰低头喝茶，对此视而不见。他坐在窗前位置，低头的瞬间，眼尾余光突然瞥到走廊上闪过一道人影。
虽然只有一瞬，但那眼熟的面容却让他惊得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霍楚钰擦擦嘴，顾不上礼节，忙起身追了出去。
就在走廊拐角处，霍楚钰看到那道熟悉娇小的身影，“霍灵犀。”
闻言，前面那人一僵，迅速收起手里的东西，抬脚准备要逃。见状，霍楚钰越发肯定她就是自家小妹。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拽出走廊。只见阳光下，霍灵犀穿着衬衣马甲，头戴鸭舌帽，一副少年打扮。嘴上还特像那回事似的贴着八字胡。
霍楚钰嘴角颤了颤，“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闻言，霍灵犀眼珠子四处转了转，讨好笑道，“随便转转咯。没成想在这能碰上二哥。真巧啊。”
霍楚钰见她缩着肩，双手负于身后。话里也透着一丝紧张。不由狐疑的望向她身后看去，“你背后藏着什么？”
霍灵犀后退几步，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二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欲跑。
就算她藏的再严谨，衣角那一块暴露的相机外壳，还是落进霍楚钰眼中。再联想她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霍楚钰满脸黑线。
怎么也没想到霍灵犀居然会来这里玩偷拍。先不论她相机里拍的到底是什么内容。这要是被人发现，估计她今天都很难活着走出去。
霍楚钰真想劈开她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着啥。他强压下想骂脏话的冲动，叫住霍灵犀，“你站这别动，我打声招呼就出来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往玲珑房间走去。霍灵犀盯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二哥，别被里面的姑娘迷花眼，舍不得出来啊。”
霍楚钰脚下一绊，回头瞪她一眼。
房里，李衡之被正被一左一右两个姑娘围着轮番献酒。
他低头，故作无视李衡之求助的目光，面色歉然地冲单岑道，“真对不住，单老板，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单岑对霍楚钰底细不详，也没摸清他是什么来头。再者今天的主角是李衡之。听他这么说，只笑眯眯地同霍楚钰客套了几句。
霍楚钰辞别两人，便拎着霍灵犀招了辆黄包车回霍家。
***
见霍家兄妹二人回来，扶荔放下活计，净净手上前替霍楚钰更衣。霍楚钰闭眸抬头，由她解开领结。
就在她准备解开衣扣时，突然眼尖地瞥到霍楚钰领口上的红唇印，透着浓浓的胭脂味儿。
她面色倏地变白，虽未经人事，她却也知道有哪个好人家女子会留下这种暧昧。二少爷他，定是去了风月场。
霍楚钰感觉她停住动作，不由垂眸看向扶荔。只见她红着眼眶，肩头颤抖。
“怎么了？”
闻言，扶荔抬头，眼底带着汪洋水汽，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后退几步，头也不回地跑进厨房关上门。
霍楚钰挠头，等脱下衬衣看到那枚鲜艳的胭脂印时，这才恍然大悟。他自己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复又下楼，见厨房门仍紧闭，就站在门外敲门，半晌也不见里面有人吱声。
霍灵犀从房里出来，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见霍楚钰站那敲门，目露疑惑道，“扶荔锁着门做什么？”
“刚才心情不好，骂了她几句。”他热衷演戏，说起谎话来也是麻溜儿麻溜儿的。
霍灵犀扑哧一笑，眸子里闪着揶揄，“二哥，你该不会不乐意和我回来，心里有气就撒在扶荔身上吧？”
“二哥是那种人么？”霍楚钰斜着眼睨她，冷哼。
霍灵犀摇头，然后试探性问道，“那二哥你以后是不是要娶扶荔做小嫂子？”
霍楚钰见这妹子脑袋瓜里尽想些不靠谱的事，当下表情严肃道，“没有的事，别乱扯。”
“倒是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转身望向霍灵犀，眸子底带着某种探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