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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丁香花宴

    林粲这边忙着,宫里边也在忙,贵太妃祭祀已毕,钦天监占卜了吉日起灵,各府的诰命扶灵送葬,嘉勇公夫人自然要去的,嘉勇公父子想是因为上次冒犯了黛玉这些日子不好意思来了。林粲也不觉得如何,只把心神都放在查案子上。

    黛玉这边也忙,她给贾府的姐妹和两位嫂子下了贴子,请她们过府赏花。大家闺秀们互下贴子本是个风雅之事,贾府里不兴让姑娘家出门,所以三春甚少见识这样的场面。李纨更是因着寡居的身份不便出门,如今得了这个贴子自然高兴,贾母及邢、王二位夫人都送灵去了,李纨与探春就做主应了贴子,只是凤姐身子重了不便前来。

    薛姨妈住的客院里,宝钗从园子里面回来,面上不见喜色,给母亲行了礼,就枯坐一旁,薛姨不免相问:“我的儿,怎么了,莫非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

    宝钗说:“我没事的,妈妈。”

    薛姨说:“每见你从园子里出来,都是高高兴兴的,怎么今日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还说没事,快别瞒着我了。”

    宝钗瞥了一眼母亲,复又低下头把玩手绢,她说:“今日林家大姑娘给那边府里下了贴子,说要办什么丁香花宴,人人都请了,只把我并云丫头甩了出来,我原知道林丫头有些尖酸刻薄的小性,只是大家相处了这几年,面子上的情分总该有的,断不该厚此薄彼。”

    薛姨:“这事确是林丫头做得不妥,都是亲戚,哪能这样。既都在一起住着,要请便一总请了,哪能请几位落几位的,她与云丫头有些不睦,不请云丫头还说得过去,怎么不请你,这可就失礼了。想来,还是林丫头缺少教养,林府里只一个林家大爷,他一个爷们家,哪懂得教规矩礼数,林丫头若总这般行事,怕是要被人笑话的。”

    宝钗:“妈妈说得是呢,林丫头自得了这个哥哥以后,一门心思放在衣裳首饰一途,于德容言功之道到是越发懒散了,自从她搬出贾府,就再无进益了。”

    薛姨:“若论起德容言功,哪个大家闺秀也比不得我儿,上个月,你姨妈带着你们姊妹进宫给娘请安,我瞧着娘娘赏下来的东西,单给你的那份,最是上等,可见,娘娘也是看中你的。”

    说起觐见的事,宝钗到有些羞涩,“托了贵妃娘娘的洪福,我也能进宫里开开眼界,”

    薛姨:“娘娘可说了什么没有?”

    宝钗:“不是都告诉妈妈了吗,这会子怎么又来问?”

    薛姨:“你说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我是问,娘娘有没有说些要紧的事情。”

    宝钗不解,薛姨妈又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索性与你挑明了吧,你姨妈带你们进宫,为的是让娘娘仔细看看你,好为你做主。”

    宝钗早就知道母亲与姨娘的打算,立时就臊了,“妈妈快别说了,这哪是我一个姑娘家该听的。”

    薛姨笑道:“我的儿,就咱们娘俩说说无防的,你姨妈的意思你也知道,咱这金锁也不是白挂的,你宝兄弟又生得那样,若外面寻去断不如意,到不如亲上加亲的好。一则,你有了好着落,二则,也顺了你姨妈的心,岂不两全齐美。”

    宝钗羞红了脸,捂着耳朵不听,薛姨妈又说:“只可惜你姨妈做不得主,老太太心里看中了林丫头,据我想,你姨妈是盼着贵妃娘娘下旨赐婚,若能成,旁人再没得说。”

    宝钗:“妈妈快别乱猜了,娘娘原也传了林丫头进宫的,只是林丫头恰巧病了,才没成行,若按妈妈的说法,岂不是……”

    薛姨:“那不过是表面上的礼数罢了,娘娘的心思自然和你姨妈一样,林丫头没给你下贴子怠慢了你,怕是也恋着宝玉想要嫁进贾府呢。”

    宝钗:“妈妈……”

    薛姨:“好孩子,你不必耽心,你姨妈断不会随了林丫头的心,只是宝玉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他与林丫头一起长大,难免留些心思在她身上,你合该多在宝玉身上下些功夫才是,过几日就是宝玉的生辰,你趁这个机会拢住了他的心,等娘娘赐婚的旨意下来,岂不水到渠成。”

    宝钗:“妈妈可是糊涂了,现正担着国丧呢,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薛姨:“咱们又不急于一时,先做订了大事,等孝期一满就操办起来。”

    宝钗低头不语。

    ……

    京城四月天正是扬柳纷飞花开阡陌的好日子,贾家用了六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林府,因为没有官客,林粲到不必出面,只让人把马车直接赶到了内仪门外,黛玉亲自迎了出来。

    探春性子最是爽利,她迎上去说:“林姐姐,我们今天可来讨扰你了。”

    黛玉:“我正求之不得呢,这满院子的花,就我一个人看,怪冷清的。”说着就给李纨行礼,又给迎春行礼,探春和惜春又给黛玉行礼。礼毕,黛玉一手牵着探春,一手挽着李纨进了香雪海的院子。

    探春说:“年下里,老太太并太太们来过你们府上,回去以后,老太太说你的院子最是气派,正堂还有三层的汉白玉丹陛怎的不见,”

    黛玉笑道:“外祖母说的想是正院,那个院子平日里空着呢,过年时,我怕我这院子地方小又简陋叫客人笑话,才叫人收拾了正院的。”

    李纨说:“哎哟哟,你这院子要说简陋,那我们住的就都是狗窝了。”

    黛玉的住处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五间正房有东西耳房东西厢房,后院也是五间正房有东西跨院和厢房,中间均有抄手游廊相连,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惜春年纪小说话有些憨直,她说:“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又犯了孤芳自赏的毛病,不喜旁人进你的院子动你的东西,才把众宾客打发到正院的。”

    黛玉被她说中了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有些臊了,“四丫头最是贫嘴,看我不拧你。”说话就追过去要收拾她,惜春哪里会站着让她拧,扭身就跑,躲在李纨身后只管笑她。

    迎春性子木讷原不爱说话,这会子也开了金口,她说:“这样笑闹一回,便是喘气都舒畅了。”

    探春心思独与众人不同,姐妹们玩笑故然能解闷,可是家里的糟心事太多,她一时不得开解,她说:“若是我们府里也如林姐姐家里一样,就好了。”

    黛玉和惜春被李纨拉了回来,众人在云石面梅花桌前团坐,姚黄等丫头上了茶水果品,黛玉招呼着众人,雪雁、紫鹃等熟识的丫头也上来凑趣。

    黛玉对探春说:“你可到说说,你们府里与我家有什么不同,”

    探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明面上是一样,可这内里,却大不相同。我以前也糊涂着,自从管家理事以来,才算是明白了一些。”

    李纨说:“说这些个做什么,姐妹们好不容易团聚一回,”

    惜春说:“怕什么,林姐姐又不是外人,咱们府里那些事,不与她说,又与谁说呢。”

    黛玉问道:“怎么了?”

    李纨说:“前一阵子,因为一包蔷薇硝,赵姨娘和一群小戏子争闹起来,没几日,又为一瓶玫瑰露,差点打了盗窃官司。”

    探春说:“我只恨我的命不好,摊上这样的母亲,我心里就是再要强,也挣不得半分体面。”

    黛玉知道赵姨娘是探春的生母,素来了个爱生事的,探春为此没少生气,听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开解探春,她说:“兴许是那些小戏子生事也未可知,前几日,我打发人给凤姐姐送东西,那婆子回来说,瞧见几个小戏子在园中打闹,身边的妈妈竟然压制不住,可见是些个没规矩的,说不得,冤枉了娘姨呢。”

    探春对黛玉说:“我知道林姐姐心疼我,拿话宽我的心,可你不知,我这心里苦的事情多了,赵姨娘的事情,不过十之一二罢了,我的心思怕是连大嫂子也不清楚呢,我担心的是这个家,如今外面看着咱们,都说是金玉满堂钟鸣鼎食的显赫人家,可是这内里早就蛀空了,这些日子,我生出了不少节省的法子,只可惜杯水车薪,我恨不得托生个男儿身,出去做一番事业,到时候自有我的说法。”

    黛玉说:“如今,我也管着家事,到能体谅你的苦处,以往只知道要这要那的,这会子到是学会打着算盘过日子了,我们府里有个园子,单辟出了一块菜地,夏秋两季的青菜都不必外头买去,到也省了不少银子,”

    李纨拍手笑道:“我们也是这样,还是探丫头想出的主意呢。”

    探春也笑道:“还有我们头上戴的花,春天吃的笋,都是自家园子里采的,如今我才知道一张破荷叶一颗草梗子都是值钱的,”

    惜春道:“阿弥陀佛,你们全都学坏了,”

    几人相视而笑,又说了些家事,就有小丫头来报,说是宴席齐备,请各位姑娘奶奶入席。女孩家不爱什么戏酒,与国丧到也无碍的,只在黛玉的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席,都是平辈,也没必要在乎长幼尊卑,一边赏着满园子盛开的白色丁香花,一边说笑到也轻闲有趣。

    探春说:“你这院子叫香雪海,可是从这丁香花中得名。”

    黛玉说:“还是探丫头心思巧,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才来的时候也不猜不透这香雪海的意境,直到去年春天,这满园子丁香花开,一片片如雪似海的,我才明白。”

    探春:“看着这花,我到是想起了李清照浣溪沙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黛玉说:“我到是想起了李商隐的七言绝句

    楼上黄昏**休,

    玉梯横绝月中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

    同向春风各自愁。

    我私以为,古今以来的诗词,只李商隐的诗最为晦涩难懂,往往一个字就是一个典故,偏偏这首诗,满篇都是大白话,凑在一起,却又颇有韵味。”

    惜春拍着手说道:“早知道要谈诗论词的就该把宝玉叫来,林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园子里结了诗社,宝玉为了这个连学堂都不去了。”

    李纨等人听了这话有些尴尬,宝玉被林家大爷逐出府的事,贾府上下早就传遍了,李纨是嫂子,在这一众人里数她最大,她少不得代表贾府对黛玉说几句软话,“都是宝玉不好,得罪了你,你且瞧在姐妹们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遭吧。”

    提起这事,黛玉心里不自在,她虽与姐妹们相处甚好,却不想再见到宝玉,无他,只因这人着实鲁莽,说话不防头,再要被他胡说一回,可找谁给自己圆场,于是只说:“我到有心饶他,只怕他这不通世事的毛病难改。”

    李纨说:“到也是,宝玉如今也大了,也不见他发奋读书,也不见他出去应酬,只知道和姐妹们玩笑,饿了吃困了睡,真是一心无牵挂,一点后事都不顾。”

    迎春叹了一口气说道:“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吧。”

    探春说:“他还小?他比我和林姐姐还要大呢,我们都开始管家了,他还一味的玩耍,可惜了他那幅男儿身,若是换给我该多好,”

    惜春笑道:“你呀,这辈子多积功德,等着下辈子托生个男儿身吧!”

    众人笑了一回,李纨对黛玉说:“过几日就是宝玉的生辰了,正赶上国丧期间,老太太、太太们又不在家,我们几个打算摆几桌家宴,单独为他庆贺,也想请你来,不知道是否便宜。”李纨说这话时自己都感觉为难,她知道以目前的形势,黛玉不好赴宴,只是今日出府的时候,宝玉一再央求,才不得不在黛玉面前提上一句。

    黛玉自然不会去,又不好当面驳了李纨,只拿了哥哥做挡箭牌,她说:“只怕我哥哥不依。”

    李纨早就料到如此,只叹了口气,再没的说。惜春却听得似懂非懂,她说:“宝玉只想请了你去赴宴,到时候,咱们一桌吃酒,一处说话,有多快活。”

    李纨说:“这就是你人小不知事了,如今你们都大了,都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赴宴,也是内眷们单坐一席,哪能与宝玉混在一处,咱们自家姐妹到是不妨事,林丫头是亲戚,自然要回避些才好。”

    闻言,迎春叹了一口气,探春低下头揉着手绢,姊妹们对自家的事都有些疑虑,却都没有开口,唯惜春仍是不懂,她问:“那宝姐姐呢?还有史大姑娘,她们不都是亲戚吗?怎么不见他们回避宝玉?”

    这下连李纨都语塞了,过了一会儿,只听探春说道:“咱们家是放纵了些。”

    李纨说:“这话可不能在家里说,上头有老太太并太太们呢,轮不到咱们管这些事,况且,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说了也是白招恨的。”李纨平日里不爱言语,但心明眼亮,什么都看得明白。

    黛玉也听奶娘说过贾府里的一些传闻,暗自觉得那府里越发的没规矩,不过她如今置身事外,不大放在心上,又怕姊妹们闷愤襟怀败坏了赏花的兴致,于是就领着众人去园子里游玩。林府的园子与贾府的大观园不同,少有亭台楼阁,只以大片湖面并各种野趣见长,到叫众人开了眼界,又玩了半日,用过晚饭,才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到现在才更,真是抱歉,明天努力早一点更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