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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柳明月之死,家中至亲伤彻肝肺,京中纷纷传闻,柳厚与薛寒云翁婿反目成仇。

    柳厚一病不起,承宗帝为了表示他对臣子的关爱,欲从太医院遣人前去相国府,程太医与柳厚相交莫逆,请命前往,日日守在相国府诊疗。

    薛寒云从仆人口中听得柳厚病重,数次前来探望,都被老吴管事阻在了门口。

    他也觉得十分为难,可是相爷之令,谁敢违逆?

    “相爷说,以后……还请薛将军不必前来相国府了。”

    这是准备恩断义绝了?

    薛寒云每每只是沉默的在大门口站立一时,便转身回去了。

    各地藩王造反,他虽只灭了一个肃王,但其余诸王如今声势浩大,司马瑜自金城一别,早已回到了芙蓉城,如今听说,蜀王也已经举旗造反了。

    承宗帝焦头烂额之下,派薛寒云前去讨伐蜀王。

    他如今既听闻了定彥昭密谏,道薛寒云与司马瑜性情相投,私下过从甚密,在谢弘处求证,那小子睁着一双惊惧的眸子,一力为自己澄清:“……我真不知道司马瑜这小子有反意啊……我只是看他年纪小,薛师兄又教我多护着些他……”

    承宗帝觉得,薛寒云是忠是奸,唯有派他与司马瑜正面敌对,才知真假,但又虑着他万一带军投敌,索性只给他三万兵力。

    大军开拔那日,薛寒云回望帝京,长亭寂廖,并无人前来相送。

    他身边副将,仍旧是罗行之与容庆。

    他们也听闻柳相与薛寒云父子反目,背着薛寒云上门为他求情,柳相病恹恹躺在书房榻上,连眼睛都不愿意睁。

    罗行之与容庆劝的口干舌燥,他却忽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冷笑一声:“罗将军少年英杰,忠心为主,拿别人女儿的性命来成就功名之路,老夫内心实在佩服的紧!”

    罗行之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在他逼人的视线之中,灰溜溜走了。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劝过薛寒云,那些满嘴大义,也是基于薛家曾举家殉国,轻重缓急,取舍之道,薛寒云应该比他更清楚。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若非到了不得已之时,谁能真正舍弃自己至亲?

    自柳明月坠亡之后,薛寒云瞧着他与容庆的眼神极为冰寒,与瞧着寻常陌生人无异。

    一条看不见的巨大裂缝,已在兄弟间横亘。

    就在柳厚与薛寒云反目,薛寒云与罗行之容庆渐行别路之际,在遥远的西戎草原上,司马恪带着十几名侍卫,伪装成来往商旅,一路到了西戎王庭,摸到了大泽山下,安营扎寨。

    他们手头的帐篷是从西戎牧民手里买来的,半旧不新。

    当时肃王身故,司马恪虽为世子,但对金城事务却不及一直跟在肃王身边的司马塬熟悉。

    便是肃王诸多心腹家臣,待司马塬也更亲近。

    司马恪冷眼瞧着,只觉自己这世子虽名正言顺,但如今乱世为王,自然是能者居之。

    可惜正逢战事,情形于他极为不利。

    那日要将柳明月掷下城楼,便是想以此让薛寒云乱了方寸,一举击溃对方,哪知道薛寒云方寸是乱了,但……乱的很彻底……局面完全乱的不可收拾……

    司马恪独坐帐中许久,饮了一口面前碗里的冷茶,顿时大怒,将茶碗掷到了地上。

    帐外守候的侍卫探头一瞧,知他不过借故发作,转头便往一旁的小帐篷里闯了进去,喝道:“怎的连一口热茶也烧不出来?难道想渴死世子爷吗?”犹不解恨,上前去重重在守着小火炉的妇人身上踩了两脚,才拔脚而去。

    被踩的妇人穿着西戎女子的长袍,背着光,瞧不出年龄,被踹了也不呻吟一声,像个无声倒下去的沙袋一般。

    待那侍卫出去了,才慢腾腾爬了起来,提了炉上坐着的热茶,往大帐走去。

    那小帐篷光线幽暗,出了小帐篷,外面光线亮的刺人,她拿手虚掩了一下日光,又捂着唇极力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两下,感觉到腔子里那种干痛渐缓,才又移步。

    守在帐篷外面的侍卫们目光贪婪,连着数月疾行,不但三餐时有不继,但是女-色上头,也无有机会满足。

    面前的女子虽整个人都裹在厚重的西戎妇人长袍里,但腰间束着革带,仍可见身姿高挑纤弱,婀娜多姿,虽脸蛋比之初离开金城,足足瘦了一圈,但更衬的瞳若点漆,潋滟生波。

    只等她的身影闪进了大帐内,数名侍卫才交头结耳:“你说……世子到底有没有对她对过手脚?”

    “她的丈夫一箭射死了咱王爷,这是杀父仇人,世子怎么可能对她有兴趣?你没瞧世子抽她的那狠劲……”

    “听说她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没被世子抽死,也是万幸……”

    “若是哪天世子要处置了她,咱们哥儿们先乐呵乐呵……”有侍卫邪笑。

    ……

    这些议论,女子充耳不闻,只径自进了大帐,替司马恪重新斟了碗热茶,悄无声息,便要往外退下。

    “停下!谁准你走了?”

    女子提着壶的手一颤,脚下顿住了,默默退了回来,立在他案前。

    司马恪自离开金城,毫不容易离开了大启境内,闯到了西戎大草原,如今驻扎在大泽山脉下,前路茫茫,内心狂躁不已。

    城破之时,肃王妃已上吊自尽,他在肃王府便再无牵挂,这才能潇洒离开,不比司马塬,同父同母的弟妹们皆在王府里,侧妃又是个好强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甩手不管……想必已经战死了吧?

    司马恪露出个狰狞的笑意来。

    他的目光又转到了面前女子身上,见得她提着壶立在那里,纤纤素腰,哪怕裹在厚重的西戎袍子里,也不能掩去风流体态。

    只是那皮袍之上,却有两个硕大的脚印,想来又是被哪个侍卫踢了两脚。

    “可是被谁欺负了?说出来爷给你做主!”

    女子沉静的眸子静静瞧着司马恪。

    她神情沉静,数月之间,仿佛脱胎换骨,身上最后一丝残留的天真骄纵也被残酷的现实磨的点滴不剩。

    “不劳世子爷挂心。”语气冷漠无波,无憎无厌。

    司马恪气乐了。

    “爷难得发一回善心,你居然不领情?!”目光往大帐里挂着的马鞭上瞄了一眼,感觉到女子平静的瞳仁瞬间微眯,帐逢里便响起一阵笑声。

    原来她还是有所恐惧!

    当初计谋,本来连环相扣。

    肃王劝降不成,回来怒极,便想当着薛寒云的面掷杀了柳明月,再趁着他心神溃乱一举歼之。只是却被司马恪拦住了。他道:“柳相只此一女,钟爱非常。若是我们以替身杀之,等将来攻到京中,再以此女要挟柳相,还愁没有内应?”

    一枚棋子,可用两次,岂能轻易废弃?

    可惜局势变的太快,等到城破,司马恪在逃亡之时,便将昏迷的柳明月顺手抓上了马背……

    柳明月自城楼之上见过薛寒云一面,回去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与司马恪共乘一骑,也不知道奔逃到了何处……

    她途中趁着打尖之时,试着逃跑过两次。可惜司马恪这些侍卫看她看的很紧,只跑开一小会,便被抓了回来,换来了司马恪两顿毒打,马鞭在背上抽出一道道的血痕……

    司马恪初次向她下手的时候,柳明月只觉全身被烈焰灼过一般,痛的满地打滚,呻吟不绝。

    后来再挨打,她渐渐变的淡然,哪怕咬碎了牙齿,咬破了嘴唇,也忍着。只因司马恪的侍卫们以观看她挨打取乐,她宁可痛晕过去,也不能让自己这等狼狈之状教旁人拿来取笑。

    光是这些,还不算什么。

    司马恪此行,只带了侍卫,又常在野外露宿,每每饭点,便逼着柳明月生火烧水,煮粥煮肉。

    这种厨下之事,柳明月如何做过?

    起初升火,差点连眉毛都烧了。

    司马恪深恨薛寒云一箭射死了肃王,不然他还可以在金城多经营两年,岂能比不过司马塬?何至于沦落到如今逃亡的地步?

    因为迁怒于柳明月,动辙对她拳打脚踢,可怜她锦衣玉食的长大,连句重话也未曾听过,何尝受过这种钝刀割肉的苦?

    司马恪也怕将手里这张最后的底牌给折磨至死,所以每见她奄奄一息,便不再动手,给她缓几日养息。

    柳明月这才得以活命至今。

    只是每晚夜半,她在黑夜里轻轻抚摸自己身上,青紫肿块,交错不平的鞭痕,因着不曾及时救治,伤口破损化脓,往日光滑平整的肌肤,如今狰狞可怕,连她自己也不敢多看一眼。

    腔子里,却有一团烈焰烧。

    这时候她回想往日在家,哪怕手指上扎了一根尖刺,向阿爹或者寒云哥哥撒娇,他们那种郑重对待的心情,便觉每一刻活着,都是希望,不再是煎熬……

    ——只要她活着,终有一日能够回到家人身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