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府里也没这个规矩,就算主子通融放回家过年,也没有一走就走一大半的,听说谢嬷嬷下面放的人最多。”翠红从眼一睁开便忙得脚不沾地,此时好容易得了一口闲时。
“谢嬷嬷是谢管事那一房的人。”平安想也不想便知是谁在暗里使坏,将手中的账本放下甩到翠红跟前:“你瞧瞧,补了这么大个漏还是填不上,这下个月的账又来了,我倒是要有座金山银山啊。那些人归假倒还好,例钱一分不少全数领走,连年红也分了去,还说是按往例派的。”
“那伍管事不是有你的新章程吗?怎么说放银就放银?”翠红气道。
“伍管事是管账,但如今账面打着赤字,他哪里有多余的钱来打发人,还不是太夫人手中的小金库,调出来发放了全记在公中账面上。”平安有些无奈地冷笑一声,“说来也是府里的下人,记在公中账面上合情合理,人家又承了她的恩,她又得了宽待下人的好名声,好处全让她一人占尽了。”
“……还拆了你的台。”翠红小声嘀咕了一声,“别的倒不打紧,就是年初一后,这各家来访亲拜年的多,若是因人手不足生些麻烦出来,只怕到时怪下来又该小姐你来承担了。”
“你尽力去安排,总能挑几个能做事的。”
等过了大年三十,来苏府上拜年访亲的人果然多了起来,有与苏伯轩交好的同僚,也有平日里走动勤的亲戚好友,都知道节庆里各家各府事务多,大多礼节上来拜访一下,并不做过多叨扰。只是年初三的时候来了一房人,是住在城东三十里的小牛庄的亲戚,平日里走动得少,只逢年过节会派人来送些节礼,按辈分算苏伯轩管那房家主叫舅姥公,是原嫡夫人家的亲戚,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对这个舅姥爷倒是敬重得很。
舅姥爷一家虽说有侯爷这层关系,但一直在乡下耕地为生,并不来攀附,在当地也算是家境殷实人丁旺盛的家族,因为这次是苏伯轩娶妻后第一个新年,所以舅姥爷便让自己的大儿子张宽礼一家带着贺礼前来恭贺。
张宽礼五十上下的年纪,为人随和耿直,与他同来的是他的夫人周氏以及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一共十余来人。平安赶紧调派了人手接待张宽礼一家,好在这一家人都有着乡下人的朴实厚道,见府里人手有些吃紧,不止不要人服侍反倒帮着做事,周氏是个能干人,又十分有眼力劲,见平安忙不过来便帮着接待客人,平安很是感激。虽是这样,张宽礼一家在府里呆了两天还是向苏伯轩告辞,临行前周氏特地找到平安。
“夫人,我向您讨个人情。”周氏说话声音有些大,向来直来直去不绕弯,笑着道,“我有房兄弟,两口子都是能干人,早些年在城里做买卖,但不是那块料蚀了本,乡下田产又荒废了,如今正为生计发愁,我寻思若夫人您不嫌弃,又肯卖我个情儿将他们招到府里来,别的我保证不了,但要说做事下苦力他们绝对在行。”
平安就笑了,这几天接触下来,她知道周氏这个人表面虽然大大咧咧,但实则心细如发,她这哪是要平安帮忙,分明是想帮平安一把,平安当下便谢过周氏,点头同意了。此后她才知道,周氏到底帮了她多大一个忙。
原本定在初二的归宁一直拖到了初七,平安才在苏伯轩的陪同下回了季府。一家人自然是在其乐融融中度过了一天,季夫人和秀萍原本要留平安在府里歇上一夜再走,按平安的心思在季府里住上十天半月那才好,可终归还是在当晚与苏伯轩赶回了侯府。前脚刚到家,后脚便有丫鬟匆忙来报,说她不在府里的这天,苏太夫人发落了几名下人。
平安见那丫鬟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知情况不妙,忙派了翠红出去打听消息。“这我才刚走,就发生了事情,眼见身边可用的人不多,若是太夫人……”当着苏伯轩的面,平安不好发作,只是叹气责怪自己一时大意。
不出一柱香的时候,翠红面色铁青地回了房,平复了好半天才将事情经过讲与俩人听。
原来苏伯轩和平安早上刚出门,便有几位夫人自称是苏太夫人的朋友,也没有事先递贴子便过了府来拜访,苏太夫人自然亲自接待了。几位夫人一聊便聊到了中午,苏太夫人便留了几人用膳,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一位夫人用过膳后发了急疾,经大夫诊断是因为用食不净造成,苏太夫人当时便发了火,说这家里到底还把不把她放在眼里,平日里苛扣自己的吃食便罢,如今竟怠慢起自己的朋友,当下便将厨房以及传膳和所有接触过饮食的下人都叫了去,一一拷问,有几名下人当场便被打死了,剩下的也是伤的伤残的残。
“那打死的三个正是前不久让我提拔起来的二等丫鬟,还有那些伤的残的都是尽心为咱们办事的。”翠红边说边抹眼泪,“这如今那些拿乔偷闲的人倒还得了赏钱过逍遥日子,这费力做事的人反倒挨了板子丧了命,这说出去,以后谁还会为小姐办事啊?”
平安白着一张脸,冷冷笑着,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苏伯轩见她这翻模样,忙上前安抚:“你也别急,等明儿早上我陪你过去问清楚……”
话音还未落尽,便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夫人,太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平安便对苏伯轩冷冷道:“哪还用得着明天。”
苏太夫人院里倒是热闹,苏伯冲、周云香以及沈姨娘一家全都到齐了,连苏蔓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府。
“哟,你可算来啦。”苏蔓婷一见平安就不拿好脸色给她看,“这就是你当的好家,丢脸都快丢到宫里去了,你知道今天那位发急症的夫人是谁吗?那可是宗亲贵媛,人家若是安了心去告御状,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小姑这话说得,若真有人告御状只怕遭秧的是整个侯府,哦对了,我忘了小姑现在已不是侯府的人,是三公主府上的人。”平安本来心情就不畅快,听苏蔓婷在一旁落井下石扇风点火,一个狠厉的眼神甩了过去,吓得苏蔓婷不觉朝后猛退了一步,“那你就更应该谨言慎行,知道自己的本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三公主应该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苏蔓婷虽有些被平安的气势震住,可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这样说道,她面子哪里挂得住,当下那刁蛮性子又起来了,走上前抬手便要打平安,那苏太夫人和周云香自然是巴不得那巴掌狠狠打下去,苏伯轩站在一旁怕平安吃亏正想出手阻拦,却见平安早已敏捷捉住了苏蔓婷的手,稍稍一使劲,便听苏蔓婷哀嚎连连。
“看来你确实是不长记性!”平安面不改色将她的手往旁一放,一股力道将苏蔓婷甩出几步之遥,差点扑倒在地。
苏伯冲“蹭”一下便站了起来,对苏伯轩道:“大哥,你得管管了,这还当着你的面呢,若是你不在,这府里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屋里大大小小的眼睛便全落在了苏伯轩身上,苏伯轩见平安安好无事便将一颗心放下了,如今见苏伯冲质问他,反倒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我们才刚回府,你们就一大帮人跑来兴师问罪,总得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何事?”一句“我们”就将他和平安绑定在了一起,丝毫不受人挑拨离间。
“我就说这件事算了算了,你看你们……”苏太夫人面露难色,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违她的本意,“既然吴夫人都不追究了,咱们一家人还在这儿吵什么?”
“那倒是。”平安上前一步,笑了笑,“几条人命难道还换不来息事宁人?”
苏太夫人脸色微变。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伯冲立马质问平安,“这件事归根到底都是你管家不力用人不察,如今你倒怪责起母亲来,我看这个家你不当也罢。”说着将脸甩向一边。
“伯冲!”苏太夫人佯怒轻喝一声:“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嫂子说话?这些日子你嫂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说她就是不对!”
苏伯冲真心替苏太夫人不值,觉得她太深明大义了,不该事事总替别人着想,“母亲,至从她当家那日起,这个府里被弄得什么样子您又不是没看见,很多事情我都忍了,可她不该对您不敬,要说苦劳,这府里谁还大得过您?”
“大哥。”苏伯冲又回头对苏伯轩道,“今天这事原本母亲不想提,只是不经意间对我说怕大嫂回来发现她擅自处置了几名下人,会对她产生嫌隙,我也是想帮母亲结开心结,才趁着你们回府当下,便想对你们说明情况,免得日后再有什么误会,我们哪里是对你们兴师问罪,倒是大嫂一来便一副向母亲兴师问罪的样子。大哥,太夫人虽不是我们的嫡母,可这么多年来却视我们为已出,从不曾亏待。你曾说过,父亲当年只带你在身边却从不曾管教过我,对我一直有份愧疚之心,你也常说你常年征战在外,于我少有关心有愧于我,可我要说你们都多虑了,这么多年来太夫人将我照顾得很好。所以,她在我心中就跟亲生母亲一样重要,谁待她好就是待我好,谁与她为敌就是与我为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