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接到这种奏本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往都悄无声息留中不发,心想小娃儿家哪有不打架撕皮的,何须大惊小怪,想他皇家后院也时不时会发生小孩打架争斗的事,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还鼓励他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若那力气弱打不过人便告御状的反会被他批无用之极。
后来皇后迂回婉转地劝谏他,说孩子心性小还不能完全辨清是非,若一味靠武力解决问题难免会有失偏颇,长此以往公理得不到伸张便会有人积怨,怨恨一旦蒙闭了人的理性便更难辨清真理看透事物本质了。皇家乃天下楷范,更应该作出好的表率,让世人懂兄友弟恭谦让之礼。
皇上觉得皇后说得不无道理,想先皇得天下时正是天下动荡战乱纷扰之际,先皇给子女灌输的便是胜者为王的理念,打不过的就只能俯首称臣。如今虽说不上四海升平却也国富民强百废俱兴,情况不一样了自己不能守着一套老规矩不知变通。
此时见了折子原本又想按下不发的皇上,略微思忖了一下,提笔一挥。
平安又被禁足了,禁足三个月,是她有史以来禁足时间最长的一次,还得千恩万谢,因为这次禁足是御赐圣恩。同时被禁足的还有安玉涵和罗纯妍,按旨意上说她们都是劝拦不力任友行恶算是帮凶,而张苜萱和苏蔓婷这对始作俑者各自被罚禁足半年。各家家长也被罚俸的罚俸罚粮的罚粮,连王尚书也被累及罚俸半年。最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淑妃娘娘也被斥监管不力,让人在眼皮子底下闹事,罚了一年俸禄。
其他都还好,既打罚了平息了怨气又不致让定北侯下不了台面,是皇上一贯连打带消的作风。但是淑妃被罚却让很多人犯了糊涂,这是顺带着一起受了牵连,还是皇上别有用心呢?
“君心难测啊。”季怀忠刚回到屋里季夫人便将一杯热茶递至他手中。
“那可不是,好端端的平安便受了牵连,你说皇上怎么也不明察秋毫啊,这事明明平安半分错也没有啊。”季夫人为平安深深的抱不平。
“这事就此打住,你也不要老是叫屈,当时平安确实是有动手,那苏家小姐咬死说平安差点将她手掰折了,若不是伯轩及时呈上求情折子,只怕平安禁足时间比其他人只多不少。”季怀忠心里也是气,莫非人家挥巴掌过来自己女儿就合该伸脸过去接住?只是碍于苏伯轩的面子实在不好太计较,何况人家远在津子口还为平安求情。
“那你一回来就那儿嚷‘君心难测’?”季夫人瞪了季怀忠一眼,见他毫无察觉自己的白眼,反而厚颜将茶杯顺手递与了她。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淑妃被罚的事。谁都知道如今淑妃圣眷颇隆,前阵子还有大臣提议皇上立太子,皇后无出,华妃膝下又只得一女,论尊贵论位份就只有淑妃那位小皇子了,明眼人都知道呼拥立太子的是哪方人。”季怀忠摇头叹气。
“皇上正值盛年,皇后又年轻,这么早立太子?淑妃娘娘还真敢想,听秀萍说那日在尚书府淑妃还给平安敲了边鼓。”季夫人脸色一正,想到淑妃打着让平安入宫后靠拢她的如意算盘,心里就十分不舒服,要知道自己正可着劲儿让平安躲过三年后那次选秀,她可不要她的平安去赴那趟浑不见底的浑水。
“哼,听说凡是官位高的臣子女眷都被接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拉拢内臣,只怕也是犯了皇上的忌讳,小惩大戒而已。”
平安对这次禁足倒没多大看法,反正也是在家呆着,皇上让她禁足可没说让她只禁在自己院里,只要她不出季府大门,这偌大的府里她想去哪里去哪里,在这之前她不也一直肩负着在家给秀萍嫂子排忧解闷的重任吗。
……
入冬后京城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气温骤降,各地的狐皮貂毛的贡品一箱一箱送到京城,然后宫里按功行赏赏给有功绩的官员臣子,一时间京里的达官显贵俱是裘皮裹身尽显雍容华贵。季家便得了不少上等皮子,有上头赏赐的,也有各地庄子敬献的,秀萍就做了好几身狐皮裘衣。
这日一大早,秀萍披上一件白羽纱面白狐里斗蓬,揣上手炉,刚出门一股子冷气便扑面而来,迫得她缩了缩脖颈,将那条紫貂围脖往紧里收了收,带着丫鬟顶着一头寒风便往平安院里去。
刚到院门口便听得里头一阵呼啸撕裂的鞭打声,进到院里,就见平安只穿了一件暗红棱棉短裙袄罩了件金丝滚边青棉比甲,脚踩一双黑色小羊靴就在那忽东忽西挥舞着她的九节鞭。
“我的小姑奶奶,这一大早的也不怕过了寒气,赶紧披件衣吧。”秀萍喝了一声就要解开自己的斗蓬替平安披上,惊得平安赶紧收了手上的九节鞭将她拦住。
“嫂子你是有孕的人,你管我做什么。仔细别将自己冻着了,我刚练了会儿鞭子,此时正浑身发热呢。”秀萍这才注意到平安满面红光额上正透着细汗。
平安怕秀萍在外冷着,赶紧将她迎进了屋,吩咐翠红出去端了两个炭盆来。
“嫂子,这一大早,你不在自己院里歇着,反倒跑我院里来。”平时都是平安练完九节鞭用完早膳过去秀萍院里,陪她闲聊解闷,等她用完午膳休息后便回来,再看看各类书籍练练书法,晚上有时会去到季夫人院里陪她用餐,倒也过得充实。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秀萍见平安浑然不知,便朝着她笑了笑,“今天是你解禁的日子啊。”
“对啊!”平安恍然,一晃三个月过去,虽然禁不禁足对她而言差别不大,可背着这个名头始终不大好。
“这是喜事,所以我能不一大早就过来吗?”说着秀萍从旁边丫鬟手里接过一锦面包裹,“这个给你聊表恭贺。”
平安接过包裹抖开一看,一袭的白貂细毛领圈镶金丝羽缎褙子,双手所过细滑柔暖,款式也甚是独特好看。
“我瞅着府里上好的皮子都紧着我做衣服了,想着你一张皮子还没得,心下过意不去,便着人做了这身褙子,这里子可是整张狐皮缝制的,既暖和又舒适。”
府上得皮子的时候季夫人曾留了一两张给平安,可平安打小就不爱穿这些动物皮毛做的衣服,觉得穿着不自在不说还老是能嗅着皮子上的血腥味,再加上入冬以来一直练习九节鞭身子强硬许多,穿太厚实的皮子衣服反而觉得火气重,所以季夫人就将平安那份子一同给了秀萍。
“而且还很漂亮呢。”既然秀萍一翻心意,平安自然不好拒绝,“只是这衣服如此精致,缝制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倒没累着我,听说是做给你用的,底下那几个都争着做呢,你这件是林姨娘赶制的。”
平安淡淡笑了笑,秀萍有孕不方便侍候靖安,先后抬了两个有姿色的丫鬟进房,还说林紫乔必竟是姑奶奶家的,不好厚此薄彼让靖安难做,便免了她抄经书,让她尽心服侍在靖安跟前,为季家开枝扇叶便是功德一件。林紫乔自然感恩戴德恭和言顺,季夫人也很是夸赞秀萍贤良淑德。
平安却始终觉得这不是秀萍大度也不是她贤惠,而是她对靖安的情薄了。
“别的不说,林姨娘手艺是真真好,你瞧我这件儿也是她缝制的,可是好看?”
秀萍指指一旁卸下的白色斗篷,将它拿起来展开给平安看,见平安点头称赞,又在平安小脸下比划了一翻。
“哟,这件衬你正好,你皮肤红润穿这件可比我要好看多了。你起身披在身上让我瞧瞧。”
平安不好抚她的意,起身将斗篷往身上一披,一股热气袭来,当真是暖和柔适,穿上就让人不想再脱下。
“果真是相得益彰,煞是好看,这若是往那敬和园的梅花堆里一站,不知要迷倒多少年轻公子。”敬和园是京里贵族赏花品茗的去处,每年冬季都会举办赏梅会,邀请京里的皇亲贵族去园里一品梅香。
“嫂子尽会取笑我。”平安不好意思地低头嗔怪。
“你若不嫌弃便将这件篷子一并收了去。”秀萍满眼笑意。
“这可使不得,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我穿了你的斗蓬你穿什么呀,这回院路上风大着呢,你若是受了凉我罪过就大了。”
“那还不简单,翠红,给我取件你家小姐的斗蓬来。”
见平安还要再言,秀萍忙道:“赶紧给我取件衣裳,咱们还得过母亲那儿去呢,今儿你解禁,快去母亲那儿讨点赏吧。”
平安只好打住了话头。58xs8.com